我日日走道的路畔,平时并未刻意关注过有哪些绿化树种。今日黄昏时,照常散步于这条轻车熟路。无意间,一绺枝条突然扫过我的面颊,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定睛看,原来是路畔垂柳的枝条们在秋风里随波荡漾,其中的一枝随机地拂过了我粗糙的老脸。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段道路两侧,除了桧柏、桃树,还有两排尽情舞动的垂柳。垂柳已长至七、八米高,垂下的枝条正好到成人的脸面处,怪不得自己能与那一枝邂逅呢。这才引起了自己对面前垂柳的关注。垂柳主干并不高,约3~4米,胸径如成人的腿粗细一般,呈灰褐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纵向裂缝,我一下子想到了农民手上的裂缝,不由地向前触摸了一下树干,有一种切实的沧桑感。主干上端斜支出众多次干,如伸开的五指,垂柳的次干当然不止五支,如此便有了大尺度的树冠,为路人提供了大面积的树荫。垂柳的叶子窄长,两端尖尖,有如两条弧线相交而成的一个几何图形,直线连接两端,标准的轴对称,端详柳叶时,一个汉字一下子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美。怪不得人们夸美人时常说柳叶眉、杏核眼。柳叶的绿是碧绿,仿佛水浸过一般,给人一种娇嫩的感觉。随风摆动的柳枝,让人一下子就会联想到T台上女模特款款扭动的腰肢。中国从很早的古代典籍里就多用杨柳腰肢来喻美女,不知外国人是否也有如此比喻?我想会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许多外国美女的腰身更细长。
柳枝是否窥透了我此刻荡漾的秋心?忽有一枝垂柳借劲吹的秋风又一次掠过我的面庞,这是要催我离开呢还是要与我亲近呢?
我再细察时,那枝垂柳已在自个尽情舞动,只是不再拂我。原来,随风舞蹈,是垂柳的天性,与我来不来根本无干。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第一次扫掠过我的那绺垂柳,最起码让我注意到了这日日为我提供绿荫、美景的两排垂柳。垂柳是人种的,感谢当初规划、设计这条路畔绿化景观的那位设计师、那个决策人。鹿城是个小有名气的北方优秀绿化城市,公园里不乏杨柳成荫,但主干道两侧成排种植柳树的路段还真不多。看来,就为这两排柳树,我也要在这个并不高档的小区里住下去。平时,我是厌恶秋风的,冷冰冰,还夹带尘沙,特别是有一句名言充满了杀气,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但今日里,与垂柳的这场邂逅,让我改变了对秋风的长期偏见,要不是秋风乍起,我还真是辜负了垂柳一片卿卿心意。这场秋风,为我翻开了阅读垂柳这本书的封面。
秋风并未因我与它主动求和而改变作风,还是照样的清冷,我的手足已有冰凉感。我告别了这株自在舞蹈的垂柳,继续我毫无新意的散步。只是,撩我的垂柳却还是摇曳在我的脑海里。不知那株垂柳还会不会再次想起我?常言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人记住柳树应在常识范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渭城朝雨浥清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我对垂柳忘我的担心并非多余。经查相关资料,柳树的寿命一般为20~30年。偶有老柳也过百年,不过,这样的老柳已经成精,当不在俗人俗世范畴,我是俗人,结缘的绝不过30年树龄的街边柳。
今日遇柳,会不会是前世我爹插下的枝?人柳情未了,人与柳谁也不欠谁的,但谁也与谁关联,人为柳浇过水,柳为人遮过荫。三十年河东柳,三十年河西木,柳已成木时,或许人已成灰。
我忽然有些挂念,三十年后,或许我还蹒跚在这条老路上,那株垂柳是否还在守候?以30年的寿命计,拂我的垂柳或许神情已恍惚。那枝叶已稀疏的垂柳,还能忆得起往昔偶遇的那个散步人吗?
草木非人,岂能如人一般健忘?或许,老态龙钟的垂柳还能认得出我,而我已阿尔茨海默······
假如真有造物主,它是否在更远处瞭望,早已看到了这人与柳的纠结。在造物主眼里,人类与植物,不过就是万物中的一、二。人的牵挂也算不上多情,柳的自娱也并非无情。人与柳的相遇,都是冥冥中的造化。地球上的人已超过七十亿,凭什么你就幸运地走在这条路上?地球上的柳树有五百二十余种,凭什么你就是垂柳、你就落在此地、你就守候在此路、你就摇曳在这个秋天、你就抚摸了那个人的脸?
或许,万物间真的是相互有关联。你在举目凝视遥远的那颗星星时,它是否也在俯瞰着你?你与某人擦肩而过时,他(她)是否也正对你回眸?
这株垂柳与我擦肩,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如天地万物奇妙结构中的必然一种?
看到太阳渐渐西沉、星辰隐约满天、人流各奔东西、万物千姿百态,我忽然有了一丁点感悟。原来,我不过也是一株偶活的垂柳,那株垂柳也不过就是一个往来的人,人与柳的偶遇,其实就是各自生命的见证,人别问柳从哪里来,柳也别问人到哪里去,人与柳的故乡都在远方,只要活着,人与柳都在流浪······
垂柳啊,且停且保重。我呢,且行且珍惜……
吴久冰,男,1962年生人,籍贯包头市土右旗。1983年毕业于天津大学,先后在二0二厂、包头稀土高新区、锡林郭勒盟行政公署工作。现因身体原因在家休养,偶作文、做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