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冰|《茄子青椒宝库》

文艺小青年

茄子、青椒就是那两样普通的菜，宝库是人名。宝库是我老伴的外甥女婿，叫我老伴为姨，我就沾老伴光，成了姨夫。之所以把这三样毫无关联的内容放在一起，是因为他(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平常。茄子、青椒是平常人家都能吃得起的平常菜，宝库是平常人。再加，我们在保利拉菲小区买了套带小院的住宅，房子暂时未住人，但院里的土地可舍不得荒废，每年都打理种植，种地的劳力就主要落在了宝库身上，我们一家人爱吃茄子、青椒，宝库就爱种茄子和青椒。

今早散步至小院时，我看到茄子苗、辣椒苗已有二、三寸高了，我当然知道，这一定是宝库辛勤劳动的成果。宝库虽不在现场，但看到这绿色的小苗，我仿佛就像看见了宝库那张汗涔涔的脸庞。在我印象中，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宝库，他都在忙碌中，要么在上、下班途中，要么就是下班后再蹬个三轮车兼职送快递，要么就是在厨房里忙做饭、饭后马上刷锅洗碗，要么就是在小院的地里深耕细作……我对宝库有好感，除了欣赏他的勤劳外，还有就是我俩有一个共同点:骨子里的农民，宝库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我是进城流浪的老农民，说起村子里的事，我俩有许多共同语言。

宝库来包头也近十年了吧。记得大约是2011年夏末秋初之际，我和爱人及表哥蔡建国分别带着自家的孩子来了一次户外游，地点就选在了武川县西小井村。我爱人及表哥共同的表姐就住在西小井村，他们称表姐为二姐，妇唱夫随，我的亲戚群里就又有了一位新的二姐。我们等于既看山水更看亲人。那年二姐大约已有六十大几岁，二姐夫也是六十多岁。二姐有点耳背，我们与她交流必须要高声喊，表哥夸二姐做的一手好饭，二姐双手搭在衣襟前，咳，老了老了，还谈什么好看…二姐耳朵确实背，表哥夸的是"好饭"，二姐听见是"好看"。二姐夫有点驼背，是椎间盘突出造成的，但他还在不停地干活，是典型的农民，不死就得干活。聊天中，我知道了，二姐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最小。女儿叫粉粉，女婿叫宝库，宝库和粉粉生了个儿子叫笑笑。那时，宝库和粉粉还在呼市打工，笑笑也跟着在呼市上小学。但这一次西小井游，虽知道了宝库、粉粉、笑笑的名字，并未见到他们，呼市离西小井还有一百多里距离。

一眼就能看出来，西小井真穷。东西方向躺着一条窄瘦的土路，两旁散落着数十间低矮的土房，有的房子估计已多年无人居住，窗纸已破落，窗棂间挂满了蜘蛛网。村子前后是起伏的丘陵地，看不到有什么灌溉的基础设施，这地显然只能靠天吃饭，下雨了，就丰收了，干旱了，就歉收了。问二姐夫今年收成如何，二姐夫答，咳，也就是个饿不死。问有没有其它收入，二姐夫答，进入老年后，政府给每人每月发放50元，娃娃们接济点。晚饭是当地著名的武川莜面，汤料有凉汤和热汤，虽简单，但其乐融融，我和表哥说，吃得真饱。很快，夜幕就降临了，我们想看看山村的夜景。出了屋子，外面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黑夜。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呆久了，人们对昼夜、对四季的感觉就会麻木。西小井的黑夜唤醒了我们对昼与夜明显不同的感觉，特别是唤醒了我们仰望星空的深远感，西小井夜里的星星真亮、真大、真多,你都不敢把手臂抬高，生怕手指碰着了星星，孩子们高兴得又蹦又跳，原来，他们在童话世界里知道的北极星、北斗星、牛郎星、织女星…就躲藏在西小井的房顶上。望着这满天的星斗，我想起了海子的诗《日记》，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二姐，二姐夫，今夜我就在你们的西小井，黑夜如冰凉的水，让我的身心打一个激灵，星光亮得刺眼，村庄已经深睡眠……

第二天，表哥、爱人及我就商量，没想到，二姐、二姐夫如此艰苦，可否将二姐、二姐夫接到包头？这把年龄了，别处打工肯定不现实，那就看去表哥的工厂里下夜如何？其实，表哥工厂里已有下夜的，毕竟血浓于水，只要二姐、二姐夫同意。二姐、二姐夫起初犹犹豫豫，列出一大堆困难来，我老伴与表哥就为二姐、二姐夫一一化解，最后基本达成一致意见，二姐、二姐夫由西小井挺进包头。这样，二姐夫在六十多岁时就由种地的农民成为了一名挣工资的农民工，二姐成为了随行的农民工家属。家人聚会时，表哥给二姐、二姐夫敬酒，工作场合时，二姐夫称表哥为蔡总。

二姐、二姐夫在包头城里虽然有了稳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但毕竟二人年龄加起来已近一个半世纪，还是身边有个孩子照应更踏实一些。这样，我老伴就与我和表哥商量，可否想办法让粉粉、宝库他们来包头打工，反正就是个农民工，哪里有活儿哪安家。这样，几经周折后，大约在二姐、二姐夫来包头一、两个月以后，约在2011年年底前，宝库、粉粉、笑笑一家人也就来到了包头。宝库是个凭手艺吃饭的劳动者，这样，就在一家单位食堂做厨师，粉粉在一家酒店做客房服务工作，他们的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两家单位还算正规，分别都给他们上了医保、社保，笑笑在就近小学读书。

起先是租房住，就在我们小区隔壁。后来，经过宝库和粉粉自身的努力，再加上我老伴___他们的姨和我___他们的姨夫的鼓动，就在保利拉菲买了新房，和我家带小院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宝库就成为了这个小院土地的耕耘播种者，茄子与青椒便成为了进一步增进我们家与宝库家亲情的重要纽带。

宝库不仅勤劳，而且还能干一行爱一行。厨艺是他的看家本领，我隔三差五去宝库家蹭饭，多次近距离看过他做饭。就比如茄子，若这一顿是炒茄子丝，那下一顿就是烧茄子，再一顿便是蒸茄子，与蒸土豆一起来拌蒸莜面吃，那个香啊，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宝库做茄子丝，要削皮，只见一只浑圆的茄子在他手里如乾坤旋转，一把菜刀在他手里如小李飞刀，眨眼之间，茄子皮就如魔术师的外套，倏忽间便落地，而且完整如初，宝库削下的茄子皮，若拽着一头上拉，就是一条长长的紫色彩练，一松手，案板上就有一个紫色的灯笼…宝库做饭，即使两道菜，也要荤素搭配、稀干照应、色香味型诸要素都俱备。宝库做饭的工作台，犹如正规医院的手术台，整洁、干净、有序，你见不着一丝无用的杂物，他像一个魔术师，那些葱皮、蒜皮、土豆皮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年冠状病毒疫情期间，无奈，我也自己凑合着做饭，看着自己做饭的现场，想着宝库做饭的过程，真是惭愧，自己炒个土豆丝，就把厨房作践的像个落败的战场，我这才从内心更加深了对厨师这个行当的敬重，特别是对宝库厨艺的钦佩。

一般人家，多是女主人理财。宝库和粉粉的家庭，则由宝库理财，一是粉粉信任宝库，二是宝库确是个过日子且有担当的爷们。通过观察与交流，我逐渐了解到了宝库家庭理财的要诀，一要计划周全，确保收支平衡，宝库与粉粉是典型的工薪族，收入支出一月顶一月，收入主渠道便是二人的工资，补充收入便是宝库下班后的兼职，不固定，但每月的支出则有两大块，一块是预算内的固定支出，柴米油盐酱醋茶，水电煤气通讯网络费等等，还有房贷，还有孩子的学费…另一块是预算外支出，如有时看病吃药、有时答礼、有时看望必须看望的人…宝库家庭理财的第二个要诀就是无私，他记着粉粉的生日，记着笑笑开学、放学买车票的日子，记着重大节假日看望长辈的礼轻人意重…但收入就这么多、支出又那么多，这就逼着宝库必须增收节支。增收就是不停地劳动，用下班后的时间再来兼职。节支就是省吃俭用，特别是克扣自己，宝库抽烟，但定量节制，宝库也饮酒，减顿减量…宝库每个月的收支平衡就如一局棋，如何布局、开局、中局、残局必须通盘考虑，不能有丝毫闪失，久而久之，练就了宝库的运筹帷幄和从容不迫。我很少见宝库愁眉苦脸咳声叹气，勤劳的双手和顽强的意志是他克服困难的两把金钥匙。

看得出，宝库是粉粉和笑笑庇荫的大树。粉粉也是个敬业的孩子，她由客房部普通业务员逐渐熬至部门负责人，凭的全是劳动者的勤勤恳恳和社会底层生存的智慧。粉粉乐观，这或许与宝库的呵护不无关系，宝库清贫的家里总是充满着欢乐的笑声与鲜艳的色彩，宝库是笑声的背景，粉粉是笑声的源头，笑笑是笑声里灿烂的风铃。我老伴常说，粉粉啊，姨看你这个家，啥时候都布置的像个新房。我举目观望，果然是，粉粉家的客厅里常年悬挂着彩带，犹如每天都是圣诞节，墙壁上到处都是"I love you”和"Happy Birthday”的彩贴。我能感觉到，宝库这个不富有的家庭里有着诗和远方，宝库的目光就是这个家里的太阳，粉粉的笑声就是牧羊人的铃铛，笑笑的红T恤就是雨后的彩虹……我和老伴都爱去宝库家坐坐，与其说是品尝宝库的厨艺，倒不如说是沐浴宝库家灿烂的阳光……

笑笑就是在宝库的阳光和粉粉的雨露滋润下茁壮成长起来的。那年刚来包头时，笑笑才上小学，后来又读初中。初中后，懂事的笑笑说，我就上职高吧，可以早就业。笑笑职高学物流，一路学至大专水平。从职高开始，每个假期，笑笑都在打工，干过烧烤，送过外卖，跑过快递，几年的学费，不少部分是他自己挣的。如今，笑笑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那天见笑笑，笑笑一脸微笑，我看到他平静的目光里有宝库坚毅的眼神，上翘的嘴角上悬挂着粉粉的笑声，我问笑笑今后的打算，笑笑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望着满脸稚气的笑笑，我忽然联想到了翠绿的黄瓜，顶花带刺，鲜嫩水淋，青春无限……

想想宝库一家人，我就不由得诗兴大发。当年，马致远能把那么不相干的内容___古道西风瘦马写成千古绝唱，我何不为鲜活的宝库、茁壮成长的茄子青椒们唱首赞歌呢，或许，因为这首四六句，我还会与马致远齐名呢。

茄子青椒宝库

粉粉笑笑榆树

小院姨姨姨夫

晨曦东露

平常人在旅途

2020.5.11

RadioFun

好

高嘉淇

666

市民戊戍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