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冰 | 《这趟车真稳》

谷夫

7月11日，因外出参加活动，需在北京中转。因北京有雷雨天气，原计划由北京飞锡林浩特航班被迫取消。如此，只能临时改变行程，风云气候多变，还是回家苟且，于是，决定马上赶回自己的常驻地---包头。网上抢票，幸得当晚火车票K573，北京西→东胜西，途经包头，标明始发时间是晚上8:37。

候车、检票、登车倒是按时进行。坐车也是世事的一桩，开局一步并看不出异样来。

只是，上车已好长时间了，眼看着钟表已过了8:37，火车还是不开，我当然知道，K(快车)字头与D(动车)字头或G(高铁)字头火车不在一个层次，早几分钟晚几分钟当属正常。就像普通百姓与精英、官员不在一个层次一样，如吃饭，若问民工，可问，你今天吃饭没？若问官员，则是，您早饭吃了吗，您午餐用了吗，您晚膳安妥否？百姓的计时粗放，以一天为最小单位，精英、官员的计时精细，以时、分、秒为最小单位。我就是百姓，且乘坐得是K字头，旅程中或早或晚已是平常，故K573在8:37后迟迟不发车，我也并不以为奇怪。但是，眼看着钟表已过9:00，火车还是不开，我这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小心脏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我问列车员，为什么过点这么长时间了，火车还是不开？列车员一脸平静地说，等通知。

我所问是火车晚开的原因，列车员所答是火车开不开的程序。我知道，如此问答下去，既不解决问题，还浪费问答双方时间。这就如中国特色的上访、接访，上访者关心的是问题怎么解决，接访者回答的是不能解决的合理合法性，如果用法律语言讲，问的是实体充分与否，但答的是程序对错与否。所以，中国有那么多屡屡上访的“钉子户”，也有那么多公权力对“非法”上访者的强制管控案例。我知道，对我的问题或者说乘客关心的问题，列车员就相当于组织上安排的接访员，火车早开、晚开、几点开，确实不由他(她)来决定，甚至也不由列车长决定。

况且，今天有雷雨，这是个谁都可以免责的不可抗拒因素;另外，K573从北京首发，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在讲政治的中国，一切要素都要为政治让路，火车是交通工具的一种，交通为政治让路太平常了，所以，今晚的K573，若有政治考量需晚开，我自己就能想通，我是中国模子铸造出来的器具，我早已是中国特色的产物，我早已知歪理也是真理，人治也是法治，晚点也是正点……

大约呆坐在始发站的火车上约1个小时后，K573终于缓缓启动了。火车晚点，本来也在情理之中，但始发站就晚点一个小时，还是让人难解。虽然，列车员一再空洞地对列车晚点道歉，但就是不说出始发站列车晚点令人信服的真正原因，如因雷雨，但火车启动时，正是雷雨如注时。我早已困倦难捱，于是，倒头在硬卧的中铺上，很快就入眠了……

火车上睡觉，初睡时都是浅睡眠，听着有节奏的咣当声，感受着摇篮般的晃荡，人就慢慢进入深睡眠……今夜的咣当真轻，今夜的晃荡真柔，不知什么时候，我已进入了久违的深睡眠……

我醒来时，大约在第二天早上6时左右，我朦朦胧胧地要摸床头的台灯开关，几次摸索不着，我彻底醒了，原来自己是在从京返包的火车上，而不是在自家的温柔乡，望着从窗帘缝隙里透入的晨光，我估摸着快到包头了，马上就该回家了。我欣喜地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已经早起的乘客，现在已走到哪儿了？乘客笑答，还未出北京呢。我诧异，为什么？乘客说，一路走走停停，基本是多停少走，所以，走了一晚上，不过就在北京郊区蠕动……

哦，怪不得，我觉得，昨晚的火车运行得格外稳，昨晚的觉睡得格外香，原来是，火车停滞不前。

车是稳，觉是香，但理性告诉我，此行的目的是尽快回家。我乘K573，并不是要来体验列车的稳定、享受一夜的觉香，我是要早点回家，那是我的根据地，从家出发，好开始我的又一个明天。

长期滞留在这超稳定的的火车上，没有创造，没有产出，只有安逸的消耗。我不要这样度过时光，我不要这样的生活。

K573还是按着自己特色的节奏，继续走走停停，甚至一次又一次地通知，现在是临时停车，请您耐心等待……

我早已失去了对这一列火车可以走到终点站的耐心，我想半道下车，换乘别的交通工具，哪怕步行;甚至，我想跳车，逃离这个超稳定的空间。同行的家人劝慰我，满车人都能忍受这有理由的晚点，你凭什么这般格涩？满车人都能忍受晚点，就你不肯苟且，这只能说明，火车是对的，你是错的。我无语，于是，又倒头在那个摇摇晃晃的中铺上，与其清醒着自我折磨，还不如就此昏睡，好沉浸在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里……

半醒半睡中，我隐约梦见，我栖居的故园、我所在的神州大地，也像一列大火车，这列火车也常常停车，停车的理由和目的都是为了让列车稳定。车行的目的，应该是安全、准时地把车上的每个人送达他理想中的那一站。倘若本末倒置，牺牲掉每位乘客准时到站的权利，以停滞甚至倒退来换取列车的稳定，那真是颠倒了手段与目的关系。马克思主义也强调，每个人的解放，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目的，其余的才是手段与工具。如果每个人都被绑架到一辆超稳定的大车上，连安全准时下车到站的自由都没有，你何谈解放？

咣当……又一声巨响，耳边再次响起列车员那机械空洞的声音，我们抱歉地通知您，列车现在临时停车，请您耐心等待……

2021.7.12草于临时停车的K573上

吕杰

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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