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葛苏龙

　　最近睡的觉特别少，说有压力，对于自己来说，其实算不上有多大。说有负担，试问现在哪个三四十岁的男女没有。

　　到如今自己经历的事太多，有时喜欢喝酒，喜欢独处。浅酌深忆。每每想起自己过去的事，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一幕幕。

　　儿时的记忆很少也很短暂，懂事前我在医院。或是医院，家，学校。别人的儿时不是在玩就是在玩。而我不是在吃药就是在打针。从出生的体弱多病，差点去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直到适龄入学。我都是在父母焦头烂额，东拼西凑的药水中度过。

　　到现在还记得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你小时候就那个一盒十小玻璃瓶的针剂药水估计也用了有现在18升那个大车机油桶一俩桶那么多了。父亲说的数量我已没有记忆。不过到现在打针这个治疗方式我不能再用了。因为打完针我的腿没有知觉，不会走路。

　　最深也最疼得是小时候的屁股。从懂事起就记住自己喜欢趴着睡。娘说那是因为你尻蛋上针眼太多，不能挨。听娘说出生不久的自己患上了严重的痢疾。吃不了奶，却总是拉。整夜哭着不睡的我只有在娘怀里才会眯着眼睛打瞌睡。医生看着一扎长的自己不敢用药，娘看着一天天失去人类幼崽颜色的我也已欲哭无泪，几近崩溃。文盲的老爹初为人父不想失败，半夜偷偷弄开医院药剂室的门，拿着我的主治大夫给我用过的药瓶对照着剂量整整加大了三倍偷偷给我用过，才勉强止住了拉肚子。

　　娘说回到家抱着还没有出生时重的我。除了抹眼泪不知道该干嘛。那时的农村本来来钱的道就少，刚结婚一年的娘有我这么个衰仔。那日子可想而知。为了省钱学会打针的老爹在我的屁股上左右开弓。娘说刚开始还有地方，到后来针眼套着针眼。俩个尻蛋子肿得再也找不到下针的地方。每天晚上睡觉娘都烧着滚烫的开水用毛巾给我消肿杀毒。她说她问医生了这样消肿最有效。娘的手也常常烫的番茄一样那么红那么圆圆滚滚。

　　随着我的一天天长大娘也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她的小时候。娘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三四岁的时候娘的娘也就是我的姥姥撒手人寰。所以她娘长啥样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没记住。那时候的姥爷用当时的话讲叫又红又专，他是大队支书。整天忙着队里那一斗三升的事。家里已生产几个娃的老婆子再次生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娘的童年，长大，是在大姨，大舅生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中度过的。但是到现在娘说起她的童年从来不会怪怨姥爷一句。他说姥爷做的是全大队的事，是正经事。她能理解，也支持。就算自己从小受罪也能想的通。还老是和我回忆她小时候去饲养院偷吃被老鼠咬烂袋子露出来的玉米，玉米里都是老鼠屎。我说那你为啥不吃好点的，娘说当时的吃食特别紧张，饲料都有数，再说你姥爷是支书万一被抓不至于给他丢人。所以娘就在饲养院炕洞里，牛马饲料槽下面找那些老鼠吃剩的。

　　娘在上三年级后就开始学着做饭，娘说那时的她每天迟到，也每天挨老师训。情节严重还要让姥爷追着揍。我说为啥呀！娘说：我的回去给你姥爷做饭哪，那时候大姨也出嫁了，舅舅也出工了，剩下一个比她还小的舅舅，姥爷每天开会。回家像打仗一样，要吃现成的。所以当时还爬在锅台踩着小板凳的娘学会了做饭。

　　十九岁那年娘嫁给了爹，二十岁有了我。本来娘说看着圆圆乎乎的我，娘觉得她的好日子来了，谁知道……娘说我小时候特别可爱，看着可亲了。

　　等我七八岁稍微大些的时候，爹说再要一个娃吧。家族却传出不好的声音，说娘身体不行，脑子不灵光，生出的孩子体弱多病，就是现在这个多半长大也是个尿窝猪，一只眼的耗子离不了墙根。等等等等……嘴拙人善的娘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反驳的结果就是全家开会，然后回自己的饲养院豆腐坊被父亲胖揍一顿。（饲养院豆腐坊是当年娘嫁过去的新房）

　　对此我还能记得小时候每次娘挨揍都拉着我的手坐在井边。当时我鼻涕也大，拿着黑光铮亮的袖头给娘擦泪给自己擦鼻涕。娘拉着我柔弱的胳膊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抹抹哭红的眼颊。数落着种种的不是。埋怨着自己为啥生娃。不是生娃她可以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年少的自己埋下一颗畸形的复仇的种子。等长大必须出人头地，揍那个欺负娘的人，为娘做主。从小学到初中能记得住的星期天不是在看着娘挨揍就是陪着娘体验各种自尽的道具。院里的水井，做饭的菜刀，房后的歪脖树……

　　自己学徒的第二年，忍无可忍的娘终于爆发了。她选择了逃离那个苦难的家，那个让她遍体鳞伤的家，用娘后来的话说那个家里没啥牵挂。只有儿子……

　　还未成年的自己还没有学会体谅娘活着的不易，却已被乡亲和家族认定没娘的孩子不正常，脑子不好，打一辈子光棍等等等等漫天恶毒的谣言塞满了耳朵。也失去了娘的信息。自己却坚信有一天我有能力了要找到娘，要让她过好日子。

　　二十年后我通过努力找到了娘。娘老了，听说儿子没打光棍，还有孙子，她喜极而泣，嘴里念叨着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儿子受苦了。又听儿子说要带她走，儿子有儿子的家。离那个让她有深痛回忆的所谓的家很远。儿子的家只有儿子全家，儿子家里娘最大。但她却极力表现出自己身体好，能干活的劲头。自己知道娘是怕几十年没见的儿子嫌弃她，埋怨她。唉，亲娘啊，哪能呢，我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血浓于水，怎么会呢。

　　跟着儿子的娘总是闲不住，儿子让她在家做做饭收拾收拾就好。她却说孙子也大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住在你们这楼房像坐牢一样，娘不习惯。你还是给娘找个活吧，娘啥都能干。咱农村人吃苦受累都不怕。知道娘勤快。从小听村里人说，我娘就是农忙时节，干完活回家的路上也能捡一抱树枝晚上做饭用。

　　给娘在家附近找了个活，娘却告诉老板把每月工资都给儿子转过去了。老板问为啥，娘说自己不会操作手机，现金放家里自己也没啥用。

　　看着窗外微明的天，身在北美洲的我听着稀稀拉拉的雨声伴随着对娘的记忆。翻看一下给娘，给娃买的衣服，计算着收货的时间。因为娘从不去逛街，去了也是拽着儿子匆匆而去匆匆而归。她说你们市里东西太贵，简直贵的吓死人。我不买他的，让他贵。这几年每到过年都得提前一到俩月给娃和娘把衣服买好，因为路远天冷，临近年关快递都不发货了……

　　

　　

翡翠

母亲大人是我一辈子最骨子爱的人！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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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一幕幕。

葛苏龙

翡翠 发表于 2023-7-1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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