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吃剩饭说开》 文、图/吴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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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 我家冰箱冷藏室里的剩饭

        我吃剩饭，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实话，迄今为止，我也不擅家务、更不擅厨事，一是源于北方大多数农民的陋习，如座落于北纬40o左右土默川上的我们村，男人几乎都不会做饭，也不屑于做饭，具体到我们家，我父亲会做饭也很少下厨(父亲年轻时曾行武，做过部队的炊事员)，言传身教，在一个婚姻的家庭里，做饭就是女人的事。二是自己疏懒，我结婚后，我的小家庭亦然，虽然，妻子当姑娘时在家也未曾做过饭，但与我婚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承担起了家庭厨师的角色，我还是那个农民的样子，饭来张口，如此，儿少时期、二十多岁、三十来岁、四十岁、五十岁、近六十岁，我始终是吃现成的饭，要么是母亲那故乡的袅袅炊烟，要么是妻子这厨房里的蒸蒸日上。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梦断于2019年底，直至今日，由此开启了我吃剩饭的生涯。

        我吃剩饭的原因并不复杂，2019年底，妻子去异乡探望女儿，我坐地看家。哪里料得到，未久，2020年初，冠状病毒疫情便渐次弥漫于全球，妻子订好的返程机票一延再延，这一延就是十三个月。这十三个月期间，正是疫情管控风生水起的高潮期，尤其是厉害了我的国，一会儿封城，一会儿封居民区，反正，连续数日、数月居家生活便成为了常态。男儿有手不下厨，只是未到饥饿时。无奈，生存的本能逼着我也走进了厨房。胃口决定锅灶，我学着做的饭，都是儿少时曾有过的食谱:疙瘩汤、大烩菜、焖面……等等，这些饭，都很难做成一人份儿，一做就是一锅，这一锅，足够我一人消耗三、五天，以三天计，共九顿饭，除了第一顿算才出锅的新鲜饭，其余八顿当然就是剩饭无疑。可以走出家门后，也有家人、朋友聚会，家人和朋友们知道我一人居家，于是，只要我在场，每每聚餐后的剩饭打包，我便成为了不二人选，如此，我家的冰箱里便剩饭累累，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沉浸在剩饭的海洋里了。

        吃剩饭中，我渐渐地发现了一个现象，每每打包带回冰箱冷藏室里的剩饭，差不多有半数因冷藏时间过长而变质，我冰箱里的剩饭，到最后，几乎都是吃一半、扔一半。望着那一盒盒盆满钵溢的馊了的剩饭，我不禁感慨，与其现在馊了，何必当初打包呢？感慨归感慨，再有聚会的残局，我还是风卷残云般地悉数打包，冰箱如我的口腹，总在剩饭的饱和中，尤其是冰箱，还在剩饭半数变馊的隐忍中。

        明知打包带回家的剩饭有半数要变质弃掉，我为什么每每还要悉数打包呢，当初将餐桌上的剩饭一半打包带回家、一半直接弃掉不就可以了吗？想归想，每次打包时，我还是割舍不下每一样剩饭，我始终觉得，小咸菜与扒肉条一样珍贵，而结果呢，过几天打开冰箱冷藏时，当初那令人垂涎欲滴的扒肉条已经被时间腐蚀而变质，现在不得不弃掉。即使如此，我还是悉数打包。

        就剩饭打包，我再思考，又悟出了自己的一些歪理。打包剩饭于我，已不仅仅是一种物质的空间转移过程，而且还是一种心理满足的过程。当初打包的过程，就是一种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心理认知过程，当初桌上的剩饭都是好饭，直接弃掉当然可惜，后来，一部分剩饭因时间而形成的生化变质再被弃掉，那是因为好饭已变成了馊饭，弃掉馊饭，人的心理上当然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另外，当初将剩饭全部打包，现在剩饭一半变馊弃掉，这仅关乎我个人的利益，这一行为，与我以外的家人利益、公众利益无任何关联，所以，我就一如既往地坚持明知现在半数剩饭变质还是要当初悉数打包，这一过程，满足的是我个人的身心愉悦。当初打包的是美好，心满，现在弃掉的是残渣，意足。

        幸亏，剩饭的当初与现在，只关乎我个人，所以我可以任性。

        当然，剩饭的总根源还在于追求奢侈的陋习，这已是另一话题，在此不论。我想用吃剩饭引出的话题是:与其现在，何必当初。

        倘若我是公众人物，我的当初决定与现在结果，如果关系到公众利益，我还能那么任性吗？绝不可以。
        如果你是家长，你就不能以当初的稀里胡涂让现在半数的好饭变馊，以致全家人挨饿。倘若你是村长，你就不能在当初恣意妄为，让现在的全村人饥寒交迫……倘若你是世界卫生组织主席，你更不能当初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以致冠状病毒疫情的后遗症现在还困扰人类。

        与其现在，何必当初，于个人，可以明知现在，也要当初。但对于公众人物，如拥有粉丝的明星，如承担公众责任的政治人物，如公众产品(物质产品、精神产品、服务产品等)的制造者、推销者、服务者，则必须要求当初的初心要与现在的结果一致起来，最起码也要约等于，而不能是当初与现在冲抵归零，甚至当初与现在一加权，现在成为了负数。

        与其现在，何必当初，说的不仅仅就是当初与现在，而且更关乎到未来。今天的现在，就是明天的当初。明知流氓、强盗、法西斯行为会害人害己，你不仅当初不应该耍，今天也不应该耍，明天更不应该耍……

        就与人的生存、生命关联而言，许多事物是不可逆的。当初错了，现在一定是坏了。如当初因冤假错案而丧命的人，即使平反了，现在也不可再生;如疫情当初，不同的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应对，三年过后的现在则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如当初的浪子回了头现在也不过是回了头的浪子;如当初屡屡成倍地交学费，就变成了现在累累罪恶的早期投资;如当初焚了的书，其记载的文明信息现在也就灭失了;如当初坑了的儒，其创造文明的能力到现在也就泥牛入海了;如当初撒了的谎，其结下的恶果，到现在绽放的一定是罪恶的花;如当初的生米做成现在的熟饭、当初的剩饭变成现在的馊饭也是不可逆的……

        历史证明，当初何必不何必，靠民众善良的愿望和统治者个人的伟大是决定不了的。决定当初的何必，最不坏的手段就是法律，而且必须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包括民众与皇帝、国王、总统、埃米尔、主席等等各色人马。法治的基础是民主，民主的前提是每个人精神与肉体的自由，其实，自由、民主、法制、平等应该是互为因果，在没有自由、民主、法治、平等的社会环境里，现在一定是与其，当初也一定是何必。

        放眼世界的现在、中国的现在，目睹我桌上由剩饭变成馊饭的现在，我只能望现在而长叹一声，与其现在，何必当初……

2023.9.21

李树红

       放眼世界的现在、中国的现在，目睹我桌上由剩饭变成馊饭的现在，我只能望现在而长叹一声，与其现在，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