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头的这座古城，曾是一个王朝的首都，皇宫基址至今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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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包头地区最古老的城，由那位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下令修建，并且以此为重要军事基地，向北驱逐胡人，向南窥视强秦。

麻池古城

这座古城，迎送过秦始皇辒辌车、汉武帝的青骢马、昭君出塞的红毡帐……

这座古城，还曾是一个王朝的都城，宫殿基址至今犹存。

公元8年腊月，王莽篡汉，建立新朝，天下陷入纷纷乱乱。

此际，与长安城遥遥相距的安定郡三水县（今宁夏同心县），一帮地方豪杰正在聚众欢宴。宴会的主人，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卢芳（字君期）。卢芳，家有良田千顷、骏马百匹，是三水县首屈一指的富户，他性情豪爽，自比战国时期的孟尝君，门下收聚着不少奇人异士，稍有闲暇，便引着众人出城，拉弓拽箭进行围猎。所猎之物，卢芳却很少自留，而是分发众人，就连路遇之人也可以得到一份。其它豪强无不敬慕卢芳，以能与他一同围猎及畅饮为荣。

这是一场规模少有的盛宴，牛杀了五头、羊杀了五十只，鸡、鸭、鱼之类更不用提。酒过数巡，豪强与门客们的脸上都已经泛红，卢芳起身离席，走到中央，先是痛斥王莽对刘姓汉朝的辜负与不义，接着诉说新朝税赋徭役的沉重与政策的朝令夕改，“民不聊生，皆思前朝”。说到慷慨之处，他命人取来一把宝剑，一把只有汉朝宗室贵族才有资格佩带的宝剑。

卢芳的手轻抚宝剑，缓级说道：“其实，我本名刘芳，字文伯。我的曾祖父是汉武帝，我的曾祖母是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姊，为武帝皇后，他们生有三子，次卿与回卿。后因江充之乱，太子蒙冤被诛，皇后也牵连被杀。二儿子刘次卿逃往长陵，小儿子刘回卿逃来左谷。元平元年，霍光等人迎立次卿为汉宣帝，而回卿不愿重返宫廷，遂长期隐居左谷。此后，回卿生子刘孙卿，孙卿生子刘文伯。我们祖孙三代，虽然出身宗室，却都淡薄功名，只愿在这偏僻之地，享受一份安定的生活。未曾料到，奸贼王莽不思竭忠报效，竟篡夺天下，残杀刘姓宗族，又横征暴敛，逼得各地官吏与百姓举义反抗。我今日不顾安危，剖露身份，期盼诸位与我一同起兵，驱逐逆贼，恢复汉家天下，使众生重享安定富足。功成之日，高官厚禄自不必说，不知可有血性男儿与我共饮这一杯誓酒！”

王莽末期，卢芳羽翼逐渐丰满，又联合三水属国胡羌起兵，与绿林军、赤眉军遥相呼应，共同征讨王莽。

公元23年，绿林军攻入长安，王莽被杀。

公元24年，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征召卢芳为骑都尉，让他镇抚安定以西地区。

公元25年，更始帝刘玄被赤眉军所杀，天下再次陷入纷乱。群雄割据的局面，让三水豪杰有了更多的期望。他们商议，卢芳乃是“刘氏子孙，宜承宗庙”，于是共同拥立他为上将军、平西王，并且派出使者前往西羌、匈奴结亲和好。

此时，能征善战的刘秀在河北鄗城称帝，收降了赤眉军，随即进军关东，意欲一统天下。曾经深受汉武帝征伐之苦的匈奴，看到刘秀军队的横冲直撞，很有些忧虑。读罢卢芳言辞恭顺的和亲书信，匈奴单于颇为满意，摆下盛宴，亲自款待使者。这样的待遇，是卢芳使者始料未及的，也让几位匈奴贵族很有些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卢芳，兵不过万，凭什么受到单于的如此抬举。

酒至半酣，匈奴单于举杯说道：“当年，匈奴与汉朝相互约为兄弟。后来，匈奴衰落，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得到汉朝发兵拥护，使得匈奴重新兴起，由此世世代代向汉朝称臣。如今，汉朝也面临败绝，刘氏宗族前来归附于我，理所应当拥立他，卢芳得到帮助，亦会从此尊奉匈奴。”

于是，派遣句林王率领数千骑兵迎接卢芳，约他共谋大计。卢芳闻讯大喜，带着哥哥卢禽、弟弟卢程，同赴单于庭。

塞北草原，秋风猎猎。匈奴单于发下号令，拥立刘芳（卢芳）为汉朝皇帝，将全力助他攻取中原，重建刘氏宗庙。同时，封卢程为中郎将，率领匈奴骑兵入驻安定，作为汉朝复兴的根据地。

在匈奴单于的意识深处，是要通过拥立一个小国，作为与刘秀东汉王朝的隔离带与缓冲区。这样的形势，颇有些像中国与朝鲜的相处之道，只不过，朝鲜坚决拒绝中国驻兵，并且对中国的态度也历来生硬，罕有卢芳那般的恭敬。

起初，五原（郡治九原县，今包头市麻池古城）的李兴、随昱，朔方（郡治三封县，今巴盟磴口县的麻弥图庙古城）的田飒，代郡（郡治代县，今河北蔚县东北代王城）的石鲔、闵堪，先后起兵，自称将军。

公元28年，也就是刘秀称帝的建武四年，匈奴单于派遣无楼且渠王率兵从五原塞（今包头市达茂旗西河乡什拉文格古城）南下，在恩威并施之下，与李兴等人缔结和亲，同时告知他们，匈奴准备让卢芳返回汉地，尊为汉帝。

建武五年（公元29年），李兴、闵堪率领兵马，前往单于庭，迎接卢芳。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漠北出发，途经五原塞，再穿过昆都仑河谷，开进了九原县城。城内，欢宴三天，接着，便是忙碌的大兴土木。数十天后，三座宫殿伫立在高高的夯土台上，虽然比不上长安城内的富丽堂皇，却也有几分尊贵与气派。

已经成为耕地的汉代九原县城址

卢芳的汉朝，当然不被光武帝刘秀所认可，但他正忙于征战中原，根本无暇北上讨伐。当了皇帝的卢芳，也极力扩展疆域，先后占据五原郡、朔方郡、云中郡、定襄郡与雁门郡，领地包括今天的内蒙古中西部和山西北部。

为了掠夺更多的土地、财富与人口，卢芳与匈奴单于相勾结，不断合兵南侵，搅扰的北方边境一片凄风苦雨。建武六年（公元30年），卢芳汉朝的将军贾览，率领匈奴骑兵袭击代郡，杀死太守刘兴。一时间，边民谈兵变色，人心惶惶， 陆续南迁。

中国历代皇帝，大都有一个通病，总在疑忌手下的大臣，特别是握有兵权的将领。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算是很仁慈的做法了，不少伟人一旦坐稳至高无上的宝座，便大杀开国功臣，刘邦、朱元璋、斯大林……

卢芳虽然只是一个偏居北疆的伪皇帝，却也患上了这种病。刚刚稳住地位，便下手诛杀了当初将他拥上皇帝宝座的五原太守李兴兄弟。然而，在乱世之中，“杀鸡给猴看”的手段虽能震摄人心，却也容易刺激手下的将领“另投明主”。

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桥扈，惊惧之下，背叛卢芳，举郡归降光武帝。抱有雄心大志的刘秀，听闻两郡不战而降，喜出望外，仍让他们承领旧职，以示安抚与信任。

卢芳悔之无及，只得更加依附匈奴，不断南下侵犯，以求收复故土。此时，刘秀已稳定了关中及中原腹地，遂决定腾出手里解决卢芳。南征北战屡建功勋的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杜茂，本以为小小卢芳马到擒来，结果，数次苦战，无功而返。班师回朝，不仅两位大将满面羞愧，光武帝也有几天食不知味了。

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卢芳与贾览合力攻打云中郡，汉军拼命死守，久攻不下。更让卢芳上火的是，军中粮草已经告竭，却迟迟不见五原郡等地的粮车与援军。几天来，饿极了的士兵陆续逃走，已经杀了几十人，却没有多大效用。一天晚上，军营中来了一位行色匆匆的人，原来是卢芳派驻在皇城之中的心腹。他向卢芳秘报，留守九原的大将随昱，正与其它将领私下策划，准备伺机胁执卢芳，归降光武帝。

建武十三年二月，大雪，寒风呼啸。军帐中，卢芳脸色铁青，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了部将背弃、士兵离心的绝境，他挥刀杀死随军的爱姬，抛下辎重，只带着十余名心腹，向北逃亡。北方，有匈奴，那是他唯一的归宿。

卢芳逃亡之后，他的军队全部归附了随昱。等待了数日，光武帝的使者程恂终于来到九原县城，当看到那三座宫殿时，他的神情转为凝重。面对恭敬有加的随昱，他劝说：“这三座伪宫，乃是违制僭越之物。将军既有意弃暗投明，何不把它们尽行拆除，以明心志。”

在一片嘈杂声中，三座宫殿轰然倒塌，卢芳的汉朝仅仅延续了八年，就消逝在历史的烟尘之中。

随着程恂前往洛阳拜谒的随昱，得到了光武帝的恩遇，任他为五原太守，并封镌胡侯，就连他的弟弟随宪与封为武进侯。

从此，五原郡，再次纳入了中原王朝的疆域之内。

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卢芳从匈奴回到高柳，他与闵堪的哥哥闵林派遣使者，前往东汉首都洛阳，请求归降。十二月甲辰，光武帝封卢芳为代王、闵堪为代国国相、闵林为代国太傅，赏赐缯帛两万匹，并派他去与匈奴修好。

接到封诏，卢芳激动不已，连忙上疏谢罪：“臣芳过托先帝遗体，弃在边陲。社稷遭王莽废绝，以是子孙之忧，所宜共诛，故遂西连羌戎，北怀匈奴。单于不忘旧德，权立救助，是时兵革并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贪觊，期于奉承宗庙，兴立社稷，是以久僭号位，十有余年，罪宜万死。陛下圣德高明，躬率众贤，海内宾服，惠及殊俗。以归附之故，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为代王，使备北籓。无以报塞重责，冀必欲和辑匈奴，不敢遗余力，负恩贷。谨奉天子玉玺，思望阙庭。”

封诏之上，约定卢芳次年正月入朝觐见。

十二月封赏，正月就要召见，光武帝的性子似乎有些急切。卢芳心里犹豫了一番，终于咬紧牙关决定前往，天下初定，正是兼收并蓄之际，光武帝不太可能对远道来降之人举起屠刀。卢芳倾其所有，收购骏马、貂皮、雕翎等物，迎着漫天风雪，向洛阳迤逦而行。

寒冬跋涉，甚是艰辛，不过，只要光武帝能够不计前嫌，让自己安稳度过后半生，再多些苦，也是值得的。然而，刚走到昌平，卢芳又接到了东汉朝廷的诏令，把觐见日期延后一年。本就心存疑虑的卢芳，惴惴不安地返回光武帝封给自己的代郡。可能是太多心了吧，当闵堪、闵林到郊外迎接之时，卢芳隐约感到一种萧杀之气。莫非，在自己赴京途中，朝廷与这兄弟二人定下了什么计谋？

建武十八年（公元42年），忧惧之中的卢芳，终于再次起兵反叛。与闵堪、闵林兄弟相攻连月，卢芳并没有取得优势，他逐渐清楚阴山之南虽然广阔，却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困顿之际，匈奴单于不忘旧情，派遣数百骑兵前来迎接卢芳。时值五月，草色青青、百鸟飞鸣，卢芳命人载着家眷先行。他扎下帐蓬，举行了最后一场围猎，然后，将三水起兵时的那把宝剑，深深埋在阴山脚下。

此后，卢芳居留匈奴十余年，病死。

两千年的风尘，模糊了卢芳的背影，也让麻池古城内的三座宫殿彻底沦为光秃秃的废丘。

议事的宫殿、宴会的宫殿和就寝的宫殿，成了麻池村民口中的“大圪旦”、“二圪旦”和“三圪旦”。

三个圪旦的周围，残砖断瓦俯拾皆是，巨型筒瓦、铭文陶片也屡见不鲜，残留着久远的记忆。

麻池古城中的大圪旦

大圪旦下的残砖断瓦

写于：2017年8月

作者简介：徐麦涵，1989年6月出生，内蒙古包头人。南昌大学宗教学硕士、南昌大学历史学博士在读，包头市南龙王庙住持、内蒙古道教协会副会长、包头市道教协会会长，内蒙古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东大鼓）传承人、东河区曲艺家协会主席，包头市本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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