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光阴

夏至的天空

七月的午后。

午睡中被手机铃声惊醒，高楼的窗外，盛夏的云正一层层漫上来遮掩着碧蓝的天空。微风里，有沧桑男声拖长了古旧的调，穿越般喊着：“磨剪子来，呛菜刀……”手边，雪小禅的书正停留在《院落春秋》那一页，读几行，便想起那些质朴、简陋、苍黄直至被我们一点点抛弃在岁月深处的院落了……

那时，光阴还慢，北方的乡村还包裹在落后贫穷里，所谓院落，不过是低矮的土墙歪七扭八地蜿蜒着围起一片属于自家的土地，有的人家则干脆用枯木或深棕的向日葵杆扎成篱笆，围拢一片天地。可那时，光阴里满是甜蜜却也是真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只一味挥洒无边的梦。

盛夏夜的晴空，是墨玉穹顶上洒落了无数银钉。奶奶燃起半干的艾蒿熏蚊子，呛人的蓝烟里有隐约的淡香。爷爷说，老家的院落，石砌的台阶上常年放着铜炉熏香，蚊子是断然不会有的。奶奶白他一眼：“还敢说那些旧事。”

几十年后，父母回老家拍回大量的照片，我第一次看见爷爷口中的院落。二百多年前的建筑，坐落在黄土高原一处背风向阳面水的峁塬下，石雕、木刻于沧桑里潜藏着曾经的兴盛。有记载称：张氏地主庄园为典型的清代七檩硬山大木小式复合四合院，俗称“大宅门”。悬挂“都阃府”牌匾，当年应是清代正四品武官府邸，且屋瓦与宫廷院落一致……各类运动频现的年月，爷爷带着奶奶和三个孩子背井离乡，不曾再回去。后来，也有那么一些满月辉映的夏夜，他坐在歪七扭八的土墙边，说故居崖畔下的酒坊，说开在“大圐圙”的商号，说正房里能藏得下几个人的红木竖柜，说年节里悬挂在门口的木刻春联以及春来时祖庙上能唱好几天的戏……

几十年后，他们已归于尘土，我看着老家照片和写在家谱里他们的名字，一点点搜寻记忆深处琐屑的片段，想象他们在灰瓦白墙的院落里年轻的容颜。

我童年的院落是几间低矮的土房和一圈不太方正的土墙，后装的铁大门刷着斑驳的蓝漆，突兀地高出围墙一大截。还算平展的院子里，盛夏晒满青草，初秋堆上金黄的麦秸。最喜欢年节里装饰了窗花春联的院落，纯蓝的天空下，棕黄的木门窗贴了缤纷的花，红纸黑字的春联。王安石说“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清冽的微风里，白鸽从响晴里掠过，一串鸽哨的余音，一如岁月的悠长。

可是后来，我们还是弃它而去了。80年代末期，为了更好的生活，父母带着我们离开故居，儿时的院落低价转给了乡邻。我从此没再见过它。几年前回乡，它已坍塌为平地，只有主房的地基略略突出，上面长满了碧绿的野草。

从此，远离故乡几百里的城郊，我们有了新的院落。高大的红砖墙横平竖直地围拢着同样高大洋气的红砖房，朱漆实木门，碧绿的纱窗。母亲在窗下辟了小花园，盛夏便开得姹紫嫣红。青春无处张扬，我便在院落里唱歌，独享自己的回声嘹亮，院落是我一个人的广袤舞台。极易移情别恋的年代，我很快遗忘了故乡的小院转而爱上了青瓦红墙。

那些青涩的歌声仿佛还回荡着，那些花儿仿佛还在黄昏的的清风里摇曳着，光阴已杳远了。那一天，雪后初晴，我捧着玫瑰穿过后院的长廊扬长而去。倏忽间，爷爷奶奶相继离世，我女儿上幼儿园那年，父母在城里买了楼房，我们再次遗弃了又一个院落。去年，城郊改造拆迁，回去丈量时，我为它拍了最后的照片。因为十年出租，它远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朱红的实木门成了苍黄，墙皮剥落露出难看的生砖。时值深秋，院中落满枯叶，间或夹杂着鸡狗的粪便，满目疮痍。我漫长青春时代画面的主背景瞬间轰塌，我突然泪意潸然。

雪小禅说，院落两个字很中国，仿佛五千年历史，落脚点就是院落。我终于沦为失去了落脚点的人……

在城里，我住在16层的高楼上，可与明月星辰对视，却没有院落里市井的地气。

记得几年前，每经过乡村院落，他必指着对我说，将来老了，一定要有这样一个院落，养花种菜……我曾不屑地嗤之以鼻。如今，每经过一个乡村的院落，我便对他说，以后，要有一个这样的院落……初夏的清晨，推开门便有满园清澈明艳的阳光，窗下，花草葳蕤，不求开到荼蘼的三角梅，哪怕只是几株平凡的夹竹桃。（夏至）

不知道叫啥啊

写的好美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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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期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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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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