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二的故事（小说1）

王存喜

1、我的世界你不懂
哈二是个混血儿。
他是苟老二狗友家一条金毛犬偷情的产物。金毛犬一胎生了六个小狗，其他几个都是黄色皮毛，唯独他与众不同，活脱脱就是隔壁那条叫杰克的哈士奇的翻版。狗友先是惊掉了下巴，后来便郁闷起来。苟老二却说：“有啥郁闷的，你要是不喜欢，怕不好卖，我抱回去，让它跟我们家的八哥犬球球做个伴。
狗友当时没做声，他家金毛的品相没得挑，隔壁家的杰克听说也是花了大价钱。若是外行看，哈二应该是标准的哈士奇：头顶、后背、尾巴披着黑色的毛，肚皮、前胸、脸颊和四条的腿白的耀眼。眼圈是黑的，不规则，下半部犹如涂了眼影后被雨淋了。令人遗憾的是，哈二的眼睛实在不给力，哈士奇本该是吊梢眼，它的眼睛却是圆圆的，弯弯的，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更为穿帮的是，两只眼睛一宗一蓝。
这样的杂种越大越不值钱，白白送给苟老二心却不甘。苟老二看出了狗友的心思，他心里也有一笔账，这狗要是遗传了金毛的智商，再像杰克那样逗比，那简直太完美了！
于是说：“我给你搭一袋子狗粮。”
哈二四个月大的时候，苟老二彻底失望了。这货的智商实在令人搞不懂，教个上厕所，学了快一个月，还时不时在屋里拉尿。轮到教他叼来自己的盘子再吃饭，他的悟性却出奇地高，球球还在懵懂中，他却早早地把自己盘子叼到你跟前，还会多叼一个过来，依次排开放到你眼前，然后欢欢地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等你往里倒狗食。
球球犯了错误，往往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它则不同，要么理直气壮地顶嘴，要么一脸无辜地瞧着你。不仅是这样，它的破坏力超强狗品却不好，还会撒谎抵赖。家里不论什么东西被他咬坏了，只要苟老二责骂，他马上会把爪子搭在满脸蠢像的球球身上，害得球球没少被苟老二冤打，甚至离家出走过好几天。
时间长了，苟老二渐渐发现了端倪，但总是抓不到证据。为了不让家里惨遭涂炭，他从收破烂那里弄回一个破旧的狗笼，费了一下午的功夫进行修缮，逢到家里没人，就把哈二管关到笼子里。家里总算安宁了些。可没过几天，这货便识得了牢笼的滋味，每次要关它的时候，它要么躲了，要么四处乱窜，怎么也抓不到它，即便是抓到了，却是抵死不进。
苟老二挺无奈，他开始心疼那袋子狗粮了。
这日下午，苟老二无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了几个台，停到一个播放美食的频道。看了一阵，索然无味，无意向地下瞟了一眼，哈二却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垂着两条亮晶晶的哈喇子，似坠非坠。他嘟囔了一句，这吃货!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里面却空了。他吆喝了一声：“哈二、球球，跟我出去溜溜。”球球急不可耐的跑到门口，哈二却无动于衷。见它不想走，苟老二也没勉强，也就是十分八分的事儿，他实在懒得将它关进笼子，换过鞋领着球球出去了。
苟老二前脚出门，家里却停电了。正看得起劲的哈二见电视变成了黑屏，急得团团打转，猛然间看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他叼下遥控器放到地上，学着苟老二样子用爪子使劲摁着。电视依旧黑着屛。哈二歪着头想了想，趴在当地用嘴琢磨起遥控器。他又是啃又是咬，电视依旧黑着屛，脑袋里却泛出了电视画面中的那根大骨头，越发啃得有滋有味了。
悉悉索索地一阵响，门开了，球球冲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哈二嘴里的遥控器，嘿嘿一阵冷笑，咬牙切齿地说：“哈二，我看你这回还赖谁！”说话时，苟老二也进来了。球球对着苟老二叫了两声，又去扯他的裤脚。沉浸在骨头余香中哈二还没反应过来，听得一声怒吼。抬头，却见苟老二抓起了鞋架上的一只拖鞋，眼见形势不对，“嗖”地钻到了床底下。
没打到哈二的苟老二骂起来。沙发下的哈二也相当生气，心道：你那破遥控器坏了，老子只想修一修它，你凭啥打我！这样想着，不时探出半个狗头犟几句嘴，再缩回去。
苟老二越发生气，蹑手蹑脚躲在沙发角，举起拖鞋，边骂边等着哈二再次探出头。哈二果然中计，要不是他灵巧，那狠狠的一拖鞋肯定能砸歪他的嘴。饶是他躲得快，拖鞋携带的风刮得他的嘴生疼。躲的仓促，脑袋撞到了沙发的一条腿上，磕得眼冒金星。
哈二气疯了，一个破遥控器，你至于下这么很的手吗！缓过神后，虽不敢冒险再探出头，却越发变本加厉地跟苟老二鬼哭狼嚎起来。外边没了苟老二的声音，哈二纳闷时，听到了挪动沙发的声音。心道：“坏了，这家伙今天真疯了。”惊恐间，哈尔的眼前豁然亮了，他本能地窜起，越过茶几，逃向门口。噗通、咣当两声响，哈二回头，苟老二抱着脚龇牙咧嘴地坐在了地上，沙发歪倒在他旁边。
立在门口的哈二歪着头瞧了苟老二好一阵子，确认他不是使诈后，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活该，这叫搬起沙发砸自己的脚。”
三天后，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牵着一条狗出现在宠物市场，男人很邋遢，狗却精神。阳光的折射下，那狗的一只眼睛蓝盈盈的，另一只眼睛黑漆漆的，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一双双脚来了又去了，每当有脚停顿下来，哈二便能听到苟老二那些陈词滥调，什么这是一条纯正的哈士奇，你瞧，它眉头的图案，三把火，那可是极品哈士奇的标志......这狗也好养活，不是狗场出来的那种，啥都吃，不闹病......听到吃，哈二笑了，他确实什么都尝试过，苟老二的拖鞋、皮带、手机、遥控器，就连苟老二养的那盆带刺的金虎都被他咬得稀巴烂。
哈二很无聊，无聊当中看到一只黑色的甲壳虫慢悠悠地爬过来，他探出爪子试探性地触了下那小东西又迅疾地缩回来，甲壳虫立时不动了。哈二以为它死了，有些疑惑，自己没使多大力气呀。愣怔间，小东西又向前爬去，不过速度远比刚才快。哈二再次拿爪子碰它，它又不动了。
哈哈，装死......
不知何时，又有两双脚停在了哈二的眼前。黑网眼凉鞋，很大；粉网眼的，小巧。哈二本来懒得搭理他们，可那甲壳虫爬到了黑色网眼鞋的中间。哈二用爪子拨拉了一下黑色网眼鞋，把嘴凑过去，一股恶臭瞬间涌进了他的鼻腔，哈二被熏的发晕，转过头很夸张地干呕着。
咯咯咯，一串清脆的笑声响起：“多多，你这回知道自己的脚有多臭了吧，这家伙太有意思了，你瞧它那小表情，你瞧、你瞧！”哈二顺紧锁着眉头，把一个鄙视的眼光甩了出去。
眼前是两个年轻人，女孩面色微黑，眼睛乌溜溜地圆，嘴角略略上挑，透着几丝刁钻。一束马尾斜斜地扎着，衬着脖子很挺拔。男孩白皙敦实，眼睛很小，鼻子却很大，看上去挺滑稽。他说：“嘿，你还别说，这家伙确实挺有意思，它好像在鄙视我。”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只臭脚伸过来。哈二愤怒，短促地叫了一声，抬起爪子打向那只臭脚。
苟老二又啰嗦起来。
男孩蹲下身子，把头凑过来，缺心眼似的盯着哈二看。哈二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男孩又转过来跟哈二对眼。他往哪儿转，男孩就往哪儿转，很是执着。哈二烦了，猛然掉头对着凑过来的头一声大叫，没有防备的男孩一个趔趄，很是狼狈。哈二笑了，洋洋得意的。
女孩咯咯地笑着说：“人家都说哈士奇很二，你也挺二的，买回家跟你作伴吧，要不然我走了，你一个人多无聊呀。”说过这话，她转头对苟老二说：“大叔，这狗多少钱？”苟老二已经站了一上午，懂狗的不买他这狗，不懂狗的又嫌他那狗贵，他也曾动了念头把哈二卖给狗贩子，那些狗贩子们越发是内行，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说他的狗是个杂种，只给他五十块钱。
他迟疑着说：“我也是看你们真喜欢它，就给三百块钱吧。”
男孩说：“它叫什么名字？”
苟老二说：“哈二。”
男孩说：“大叔，你让五十块钱就成交。”
女孩说：“你真买？”
男孩瞧着哈二说：“这狗有点意思，我是做动漫的，也许从它的身上能吸取到不少素材和灵感，没准还能创造出一部好的作品。”
听他们这一问一答，苟老二有了计较，他说：“二百五太难听，你再加十块钱。”男孩爽快地从口袋里摸出钱说：“行。”女孩却对苟老二说：“二百四，我们现在就带走它。”
苟老二嘬着牙花子满是不情愿地说：“你们也不差那二十块钱，我已经够亏得了，别跟我讲价了。”
哈二对苟老二没有多少感情，甚至有些讨厌这个啰啰嗦嗦的老男人，尤其是他那双湿漉漉的手，更腻味没完没了的馒头蘸剩菜汤。他有些惶惑，又有几丝兴奋，还夹杂着少许的恐惧。苟老二蹲下身子摸着他的头说：“哈二，去了新家要听话，千万不要惹主人生气，我虽然打过你、骂过你，那都是因为你不省心。我也舍不得卖你，但我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苟老二的话让哈二伤感了，明明知道他的话里掺杂着水分，眼睛还是微微湿润了。
女孩惊异地说：“多多，你看它哭了，真懂事啊！”
多多说：“哈二，别哭，我回家给你买大骨头。”
听到骨头两个字，哈二的眼睛直了，刚刚那点伤感顿时烟消云散。苟老二把狗绳递给了多多，它却盯着苟老二手里的手提袋，挣着不走。苟老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忘记你的饭碗了。”说着话，从手提袋里拿出了哈二的食盆。
哈二上前叼起苟老二手里的食盆调转屁股跟着多多走了。


作者简介：子彧，男，1995年出生于包头，集宁师院毕业，自由职业者。爱好文字，喜欢读书，童年时曾幻想养一条神气的大狗，毕业后蓦然发现养狗之前先得养活自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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