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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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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 06:44: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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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六、七十年代期间,农村的文化形式很薄弱,很少有人读书、学习,一则因为无书可读,再者也源于没有更多的闲余时间去谈论文化,没有人肯为“学习文化”耽误农忙耕作,毕竟要维持生活、要生存,于是,文化便被荒芜、搁置了,而我今天要和大家说的却是一边为明天生计发愁又一边又要为大家传播精神文化的村里的两位说书人。
一位是七队毛笔字写的非常漂亮的李茂林先辈,家住村西头,早年迁来,膂力过人、文化高深,曾经抱起过一只单马碌碡。另一位是家住南梁的我的三老舅——徐所元先辈,一生忠于社会、忠于家庭,为人朴实、安贫乐道,他们两位曾经因为评书表演被人一度追捧、喜爱,但是,李茂林先辈的说书风格我只在人们的传说中听到过,其生动、形象的表演却未亲历。三老舅的说书情景却历历在目、非常熟悉,以至于说书时的表情和眼神都犹在昨天、似在眼前。两位老人在当时生活艰难的岁月中为大家开拓了精神荒地,他们的一段评书,一次表演都是对时代的洗礼和心灵的更新,应该就是当时的文化。
那个年代,我们村里盛传的“说书”称为“叨书”,(也有人称“叨古经”)不知何故,也不知该怎么写“叨”字,只知道是读三声,应该念“捣”的音,但应该是另一个字,因为哪个字都不如“叨”更与口语接近,而我们只会说“叨(三声)书”,谁也没去想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也许这些民间文字就是当时简单原始的文化吧,但她却又高深的无法理解,按字义、按声调都难以找到答案,只有听从时代和时代文化的安排,古人在创造这个词的时候,只注意当时的集体人格和形态意识,没有刻意告诉我们确切的定义,而就是这样的文化氛围反而创造了我们今天的文化和文字。(但是很可惜,我们的这个渺小的文化被时代淹没了,没能流传后世)。
我们这里冬天的气温很低,不适合户外劳作,再加上冬天也没有多少营生可做,于是就安顿停当回家过冬。
白天主要是料理牲畜,饮羊、喂马、喂牛、打扫牛羊圈……中午再担一担水……到了晚上,点一盏煤油灯坐在一起,无所事事,无聊地倾听时间的流转声,微弱的灯光伴随着大家一起消磨时光,偶尔说上几句不相干的闲话,男人们点上一袋水烟或旱烟乌烟瘴气的抽起来,抽的兴致时被人夺了烟杆、灭了烟,扔在一旁,嫌呛。有的人家开始做过年的新衣服——纳鞋底、缝棉裤、裁手套,就是“做针线”活儿,厚厚的鞋底要用一个大针茬子一针一针的将细麻绳缝上去,以便加固,每日每夜的“纳”,历时长久,有时候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揉一揉、吹一吹继续再缝,小孩子们则脱光了衣服在炕上搬倒铺盖开心的玩,天马行空满炕乱跑,一不小心绊倒在大人的怀里,被顺势按住在光溜溜的屁股上抽几个手印,吓得藏起来不敢出声,过一会儿又跑出来玩,大人的针线活要做的很晚才休息,一针一线、一件一件,要做很多,油灯没油了再加一点,灯芯不亮再拨一拨,伸一伸懒腰,打个哈欠,看一看针线的进程,醒一醒神,接着再做,这时,孩子们已经玩累睡了,抽烟的男人也无聊的进入了梦乡,于是,收拾收拾一炕的杂乱,铺炕睡觉。很多年,人们在这样没有任何精神濡养的慢慢长夜中熬过岁岁年年、熬过寂寞空虚,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希望作为精神寄托。
忽然,不知有谁说:咱们听书吧!听李茂林、“三老舅”叨古经吧!于是,瞬间炸开、一呼百应,大家都愿意听书,夜生活由此变了模样。
将近晚上,大家早早喂好羊、拴好马、收拾好家务,请李茂林和三老舅来说书,那时听书的人多,会说书的人只有他们俩,只好先后轮流。有的人积极,早早的打了招呼,今天晚上便去他家里说,而有的人稍稍迟缓未能预约,一阵懊恼,但得知在谁家说书也便跟了去。今天张家、明天李家,今天东头、明天西头,忙得不亦乐乎。三老舅是我们的至亲,自然优先,到了晚上,三老舅收拾好家务,被人们前呼后拥地来到了我们家,早有人开门迎接,将老人家请到炕上,倒一杯茶,递过一枝只为三老舅准备的香烟(红太阳、野牛、青城烟),然后,母亲将煤油灯的捻子拨一拨,再在火炉里添上一些“羊砖子”,家里烤的热乎乎的,非常舒服,大家便远近前后各处围在了三老舅的周围,等待开讲,那时,总有人得到消息,如期赶来,挤满了屋子,地下站的、炕上坐的、窗台上斜跨的,各占各位、各人各态,像一群如饥似渴的精神难民,围着三老舅等待“施舍”。而三老舅常常要有一个短暂的前奏,吊一吊大家的胃口,喝几杯水、说几句家常,然后,开讲。
三老舅讲的最精彩的书是《五女兴唐传》、《小八义》、《大八义》、《耗子娶媳妇》……大家都非常喜欢听,这几本书也成了我们村的“四大名著”,深入人心、脍炙人口,还有人为没有听过的人转述书中情节,但怎么说也超不过“原创”。
《耗子娶媳妇》是“四大名著”中家喻户晓的“名角”,因为三老舅讲得最为传神,而我却最怕听这一段,源于我从小就特别怕耗子,三老舅把一只只老鼠拟人、活化,赋予了鲜活的“人物性格”,让人仿佛看见了一个个成精的耗子就站在对面,与听众对视、对话,还挤眉弄眼,他演说时生动形象、灵活逼真,将我听的毛骨悚然。那时特别怀疑三老舅是不是属耗子的,后来一查,还真的,与母亲一个属相,怪不得老人家对这部书有如此深厚的驾驭能力,原来是“缘份”呀!一个属相为耗子的人再去演说耗子的故事,自然左右逢源,也许,这就是当代文化的旨意,尤其是有一段关于鼠队集合要去迎亲的场面,三老舅讲的眉目传情、如临其境,讲至精彩时忽然变换一种声调,语气中充满神秘、气势、期待、急切,粗犷的嗓音中发出特性极强的声音,这种特性唯独他有。(我曾经怀疑这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只说这一天!啊呀!(这时三老舅的左掌掌心向外高过锁住眉心的额头,轻轻招摇,眯着眼做一副瞭望远处的表情,脸色苍郁,让人顿生无边想象)那是红旗黑道、蓝烟雾罩、一片黄尘!啊——耗子队来啦!再看这远处的、近处的、前头的、后头的、大的小的、高的低的!哎呀!是站了一片!黑压压、雾沼沼!一眼也望不到边!大耗子前头,小耗子后面,中间还个夹的个老耗子,左边公耗子,右边母耗子,胳膊上还挎个花耗子!大耗子挤了小耗子,小耗子踩了公耗子,一不小心掉下个灰耗子!这个说:‘我把你个灰头不要挤’!那个说:‘挤了你哇还能咋哩’?这个说:‘今天兄弟娶亲好时期,你这个灰猴我不想理!’那个说:‘啊丫丫看把你高尚地!不服气到那耗子洞里修理修理你’!!话语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鼠新郎领的个鼠新娘!一步三摇出了洞!哎呀!是红火热闹乱了套!” ……他越讲越起劲儿,越讲越传神,我就像看见了漫无边际耗子,穿着花红柳绿的衣裳,经过我的脚下,敲锣打鼓要去迎亲。越听越害怕,越害怕反而记的越清晰。而我热衷的《小八义》、《小五义》等书三老舅讲的也一样传神动听,书中的“猴子阮英”等人物侠肝义胆、武艺超群的英雄形象深深刻在记忆中,而且,我们后来学习“武术”和在学校里与同学的“八拜之交”也源于这个故事的启发和影响,尤其是评书中的“江湖义气”甚至成为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大家争着体现这种时尚,争着去做侠义之士,为社会弘扬了正气。
还有《呼延庆上坟》讲的也一样生动鲜活,仿佛故事即在当下,好像真的就有一家含冤负屈的忠良之士,被奸人所害,而呼延庆则是那个要报仇雪恨的名门之后,白袍银枪、英俊潇洒,是位大英雄,听到动情之处甚至愿意为呼家的冤仇做点什么,而且,在三老舅的描述中还有“坟地”、“烧纸”、“刑场”之类的场景,那时我们是当作胡元庆听的,因为无原著可查,这一段三老舅也是转载别人的,出错的源头无以考据,于是多少年上坟的一直是胡元庆,直到现在,我还希望是小时候的记忆。其实,我们多少年听到的评书几乎都是别人去编写、改写、讲述,我们去听,无非就是欣赏表演者语言艺术和魅力,而真正的历史谁也不会在意。
三老舅对评书的演绎已不是村里人的文化,他有自己的个性、模式和自己对于各部评书中情节的理解,深深的将自己融到了讲述的年代中,故事主人的经历就是他的身世,他与故事中主人共同承载历史,这种理解就是艺术,也是他的境界。
《小八义》中的人物性格他会用江湖人的口吻去描述,鲜活了每个人的时代性格,耗子娶媳妇他会加入一些自己性格中的幽默因素,神话这些艺术样本,他的沧桑眼神、传神手势和源于生活所累的疲倦迟滞的表情,加上心中沉甸甸的焦虑,同时表达有意想不到的现场表演效果,让观众主动去思考时代背景。
三老舅一生辛苦操劳,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他的才华埋没于时代,他的命运被时代主宰,生活的重担不容他缓息,五个子女和重重的时代使命使他不堪重负,只有为大家说书时才激活他整个人的风采,让他与故事同悲同喜,借以抒发自己的情怀。生活中的三老舅朴实厚道,对别人知冷知热,与人与世皆无争纷,只专心自己的家事与儿女,家大人多、生活苦累,让他弯了腰、驼了背、锁了眉,却有了对“古经”的深刻理解,他在一字一句的评书表演中常常发出从心底的感叹,这一声不仅为书中人物而叹,也为自己,他在贫困的时代、家庭、子女、与自己之间煎熬,他就这样忙里偷闲的表达着自己。我们对于一些古典文化的记忆,就是源于“三老舅”,他象评书表演艺术家一样刻画、推广着一个个文化和一个个时代,但却没有成为评书表演艺术家,不是他才华的原因,而是生不逢时。
两位说书人语势滔滔、眉目传情的为时代、为人类、为世界提供了精神濡养,他们的身形长久的矗立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的声音久久在人们心头回荡,我想这应该就是当年的文化。
……
陈树祥         
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
艺川文化传媒创始人
艺川音乐培训中心声乐教师
雅德轩国学馆讲师      
艺川公益协会会长     
包头市国学研究会副会长         
   一九八九年医校毕业。
一九九六年进修于包头市第一附属医院。
一九九六至二0一0年开办陈医生儿科门诊。期间担多家报社特约记者。
一九九八于吉林邵守义演讲交际学校学习演讲。
二00三年于北京中国音乐学院学习声乐。同期就读丙华盛世主持学校。
二00九年创办艺川文化传媒、艺川音乐培训中心
二0一三年创办艺川公益协会
二0一六年出版《厂汉此老》                          二0一七年与包头市昆区文体局合办雅德轩国学馆。
二O一八年出版《石头村的齐天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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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0 07:42:5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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