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麻》——吴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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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麻》

　　昨天中午，寂寞了几天的手机铃声终于响了，是一位久违的朋友来电，理由是国庆七天乐，今日已是第六天，何不一乐?我想也是。官方的标准模式是国庆七天乐，我们乐一天还不行吗?故，应约前往。
　　其实，我赴宴还有私心，因为请客者比我年少，一向请我吃饭时尊我为大。我当然愿意享受这种被人拥戴的氛围。
　　果然不出我所料，才开席不久，众年轻宾客便轮流敬我酒，且变着花样夸我。
　　为尊重宾客隐私，下面以字母代几位宾客。
　　A宾客第一个站起来，满杯酒，敬酒词说，一看大哥就是聪明绝顶，敬大哥一杯。我当然懂，头发稀疏已多年，别人吝啬是一毛不拨，而我是无毛可拨。没想到，谢顶也是别人赞颂你的理由。所以，微笑回答，谢谢，谈不上聪明，但垂髫已开始稀疏。
　　B又站起来，敬大哥一杯，一看大哥就是独具慧眼。我当然听懂了对方语出何处。我的两只眼睛确实有特点，一只是小眼晴，另一只更小。但小B一夸，我真是觉得我的小眼就是慧眼。
　　这回轮到C小妹了，她端起酒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便说，大哥，敬你一杯，一看你就不平凡，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位妹子是冲着我的肩膀找夸辞。我知道，自己上学时还没有双肩包，左肩背书包，一背就是九年，以至后来体检时大夫说脊柱严重侧弯。但是，我还是经不住人夸，也觉得自己的歪肩就是铁肩，于是举杯便干。
　　小D随后也举起了杯，敬大哥一杯，一看大哥就是金囗玉言。我不说话，是因为我结巴。所以，我只能笑，在傻笑中又一杯下肚。
　　小E迫不及待地举起杯来，大哥，敬你一杯，一看大哥就是满腹经纶。连我肥胖的腰身，都成了年少者颂扬的理由。我是典型的中国油腻男，大口吃肉，大杯喝茶，总把不劳而获当便宜沾，总以为躺着就比坐着好，坐着就比站着好，站着就比走着好，走着就比跑着好。我的慢，就是基于我凡事沾便宜的心理。我不好动，也有点学领袖风范，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吱声?!行动慢的结果就是，腰围越来越胖，灵魂越来越瘦。我是中国人，多数人的理念就是活在当下，我当然只要今生的胖，胖是福气。至于来世胖瘦，与我无关。我扶了扶3尺6的裤腰带，结结巴巴地说，谢谢兄弟祝福，干杯！
　　接下来，还有F、G的赞颂，但我酒已多，好词已当贡物，我交待给请客的兄弟，你帮我记录收下。
　　原来，虚假的赞颂，也竟那么中听受用，我全身的肉皮竟有一种麻麻的快感，我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但愿在这种肉麻中沉沦下去，肉麻就是我的初心，肉麻就是我的理想……
　　席散时，我已把酒问青天，我是否酒中仙?一阵秋风吹来，哗啦啦树叶喧嚣，我的耳畔灌满的全是颂词:您是核心，您是领导，您是大哥，您是枭雄……
　　我快乐极了，原来，他人的赞颂，更比酒香，更比蜜甜……
　　在一片颂赞中，我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秋凉，酒后，蜷曲，昏睡……
　　原来肉麻有瘾，我在一片颂扬声中昏昏入睡。这一觉可真香啊，我梦见自己一会儿是耶和华、一会儿是如来佛、一会儿是穆罕默德，遍地的芸芸众生都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当然是颐指气使，我指点江山，我激扬文字，我豪气冲天，我当之无愧，我唯我独尊，我笑傲江湖……
　　我觉得八方来颂，我觉得美女如云……
　　忽听得一声厉喝，老吴，你睡得死过去了，快起，快起，卫生间的下水堵了，污水流了一地…只见老伴站在床前，第二日的晨曦已穿透窗帘。
　　我在懵懂中醒来，不知今昔何年，只见自己的塑料拖鞋也随遍地污水在漂流，我只能光脚下地，一口气冲向了熟悉的卫生间，昨日中午的酒才醒了，遍地污秽，原来还有我自己做的孽…….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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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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