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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摄于1930年的照片,在各类"老包头记忆"的展览中频频亮相,早已被人们所熟悉。
照片之中,上方偏左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株大树,迎着冬日的晴空,伴着包头老城走过那段沧桑岁月。
这株古榆,历经过明、清、民国的盛衰,也目睹过新政权建立后的激情、狂热与躁动……
2003年7月24日。
夜,已经很深了,电视机里的人物还在喋喋不休,李素梅母女却昏昏睡去。
窗外,疾风卷着黑云笼罩在东河区北梁的上空,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忽然,喀喇喇一阵巨响传来,母女两人顿时惊醒,七年前大地震的余悸还留在心底,她们慌忙披件衣服跑出家门。
借着闪电的余光,她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株古老的榆树向东倾倒,重重地压在她们卧室的房檐上,树干与虬枝占据了大半个四合院落。
这株古榆高达二十余米,粗壮的躯干要由四五个小孩牵手合围,虽已枯死,那重量也不容小觑。多亏树前的小庙挡了一下,卸去许多力量,不然……
惊恐与庆幸之余,李素梅暗暗双手合什,却不知该感谢,还是该祈祷。
翌日,狂风吹倒古榆的消息不胫而走,院子里满是嘈杂的人声,几位记者也举着相机咔嚓留念。这株古榆可是小有名气的,上过内蒙报纸、登过上海卫视,如今遭此厄运,实在令人惋惜。
古榆倾倒前的资料(原载于《包头日报》2003年4月)
古榆倾倒后的资料(原载于《包头日报》2003年8月)
多少次,李素梅曾听公爹吴亮讲起,吴家祖上"走西口"来到包头,居住于此处时,这株古榆已繁茂了500个春秋,再算上吴家七代香火延续,古榆已是600余年的高龄了。
600多年前,当这株榆树嫩枝初发之时,紫禁城中正是那位喜欢斗蟋蟀的"促织天子"明朝宣德皇帝在位。那道雄伟的明长城,把包头远远地隔在塞北,成为蒙古部落的游牧之地。
塞北平川之上,多草原、少树木,这一带恰有一汪清澈的小湖,或许是饮水的鸟儿携来了树种,这株榆树在小湖近侧扎下了根脉。当年,此地人烟稀少,偶然有羊群前来饮水,沧桑的蒙古牧歌在远处吟唱。
清朝康雍年间,"走西口"的晋陕难民陆续来到老包头,到了乾隆年间,在北梁附近形成了一处鸡犬相闻的村落。垦荒的日子满是艰辛,偶遇灾祸,饥饿更是难捱。这株古榆,仿佛有着体恤情怀,在青黄不接的春季,总会结出连串的榆钱,簇集得犹如蘑菇,累累挂于枝头,救济着穷人的肚腹。
老包头一年又一年地繁盛起来,终于成为"西北商业重镇",定居于此的吴氏家族也不再指望榆钱充饥了,日渐殷实的吴家翻盖了房子,高墙大院,很是气派。
1937年10月,侵华日军进占包头。在严苛的经济专制之下,包头商业日渐失去活力,次年春季,吴家的餐桌上,再次摆上了榆钱窝头。
1939年底,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国民政府决定发动冬季攻势。驻守后套的傅作义部队主动请缨,于12月19日深夜,奇袭包头。这次长途奔袭,战绩辉煌,击毙日本军官20余人,消灭日伪军3000余人,一度逼近日本骑兵集团司令部驻地。可惜,日军占有火力及工事优势,并有大批援军赶来,浴血奋战两天三夜之后,国军退出包头,撤往五原。
此次战役,国军由西北门突入包头城内,沿着官井梁向纵深冲杀。位于官井梁29号院内的这株古榆,也经历了这场枪林弹雨。战事正酣,国军与日军展开激烈的拉锯搏斗。由于此院比较坚固,被国军当作了战时堡垒及救护营地,院内不断有负伤的国军士兵被抬扶进来,包扎上药,也有一些战士在低微的呻吟中渐渐失去呼吸。几名战士攀上古榆,架起机枪、步枪,居高临下,扫射着、狙击着日军与伪军。隐蔽于矮墙与洼地的日伪军,突然遭到从天而降的弹雨袭击,伤亡惨重。当他们最终发现子弹的来源,慌忙集中火力想要打掉这个致命的"树堡",弹幕如织,打得古榆枝杈纷飞,粗壮的枝干为国军士兵挡下了许多枪弹,虽然偶有勇士中弹坠下,伤势并不致命。
眼看着进攻受挫与伤亡加剧,恼羞成怒的日军运来的大炮,炮弹呼啸而来,一根粗壮的侧枝被击中断折。如果不是这根树枝的遮挡,躲在隔壁院内的岳家20余人,怕是遭受一场大劫。
此际,国军已接到撤离命令,伤者死者都扛抬已出城,完成狙击任务的士兵纷纷从树上跳下,趁乱突围。日军见状,连忙追击,也就没有再射炮弹。饱受惊吓的吴家,大起胆子向庭院张望,只见满是残枝断杈,还有数处殷殷血痕。
当年的激战情景,尚存的老人依然记忆深刻,每当讲起,总会叹息那些为国捐躯的年轻生命,也总会举起手中的蒲扇,指向古榆,称它为"救命恩人"。
时光荏苒,古榆也显出老态,粗壮的主干已经朽空,只余五根枝杈顽强的绽放绿意。绿荫足够大了,几乎遮盖了整个院落,炎热的日子里,人们提着板凳、摇着蒲扇,纷纷聚拢在树下,谈天说地,邻里情谊浓浓。每到傍晚,大树底下总会钻出许多的孩子,捉迷藏是最好的游戏,寻找着、追逐着、嬉闹着,像榆钱一般甜丝丝的记忆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1989年,这株古榆忽然添了几枝枯杈,此后,逐年枯朽,绿色的榆钱不再重现,只留下虬劲的枝干倔强地挺立于风中。
古榆之下,有一间小小的庙,庙内的供桌上,摆放着"黄先生"的神位。
究竟,"黄先生"是哪位神灵?李素梅也不太明白,她只知道吴家已经毕恭毕敬地供奉了许多年。每年春节,庙门两侧总会贴上一副祖上传下来的对联:椿树庭前开寿域,桃花源里住仙家。
或许,"黄先生"真有几分灵气……
数年后的某天,几名在院内玩耍的孩子跑进屋里,告诉李素梅,大榆树又活了!
李素梅慌忙跑到树下,顺着孩子们小手的指点,果然在枯干之间发现几片小小绿叶。消息传开,轰动了整个街坊,那几日,前来看稀罕的人络绎不绝,还有几个人带来了香烛,在树下叩拜、祈祷。对于那些祭拜,李素梅不以为然,却又不好意思撵人家走,只好听之任之。
拜的人多了,拜成"神树"了,就不会再有人想把这株古榆伐倒烧柴吧?
然而,第二年春天并没有见到榆钱,直到夏季来临,那几条嫩枝竟开出数朵紫色小花。有好事者搬来梯子,凑近细看,原来是几茎枸杞。
此后,每年夏秋之际,古榆之上绿枝缠绕,枸杞殷红点点,成为一番奇景。
或许,是沾染了古榆与仙庙的灵气,采摘的枸杞颇为硕大饱满,晾干泡水,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2003年的那场狂风,让古榆倾倒,让枸杞零落,也让吴家神情黯然。
有人建议,将古榆分段肢解,清理出去,空出的地方,又可以扩建房屋。吴家坚定地拒绝了,这株历经沧桑的古榆早已在他们心底扎下了深深的根,已是吴家的"重要成员"。
大型机械难以开进狭小的院落,无法将古榆扶正,只好任它倒卧屋檐。
好在,已有消息传来:官井梁街区即将拆迁改造,这处院落又恰在"大水巴洞公园"的选址之上。
李素梅希望,能将这株古榆保留原地,作为"大水巴洞公园"的一处景观,增添人文与地理的底蕴。为此,他们愿意将家里总计350多平方米的拆迁面积,放弃其中的100平方米,换取古榆的落脚之地。
终于,在机械的轰鸣声中,官井梁29号院化为一片瓦砾,那株倾倒的古榆坦然呈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为了保护这株古榆,特意围起了一圈蓝色的挡板。
吴家姐弟挂念着古榆,每隔几天必定要前来观望,担心有人损毁古榆,更关注着公园的建设进程。
那一天,当他们再次来到这里,却看到了惊人的景象:蓝色挡板散落在地,那株巨大的古榆不翼而飞!
此后,几番寻找,几番碰壁……
"直觉告诉我,老榆树没被毁掉,肯定被放置在某个地方了。只要一有时间,我总在想方设法打听它的下落,它是吴家的根,也是老包头的根,一定要找回来!"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坚定地说。
我,轻轻地点头,默默地祝福……
来源:家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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