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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久冰 | 《门外谈格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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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3:5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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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谈格律》

文/吴久冰




        之所以想到格律,是因为自己喜欢阅读诗词,但苦于自己的古汉语基础薄弱,因此,在阅读古诗词过程中,常常流于表面,多数时,是看看热闹,终究,未进入门道。


        虽然,在阅读了相关资料后,也略知一二,但终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故把自己读诗过程中的一些心得,更准确地说是读不懂诗的一些教训想与一、二同好者交流,就如抛砖,是想引出二、三方家的玉来。


        经常在公共媒体上或微信朋友圈或微信小群里读到一些人写的五言诗或七言诗,情感很饱满,内容也很健康,略感遗憾的是有时在格律上与汉语言表达的基本规则常有出入,这也是我经常出现的差错,不免让人产生审美过程中遭遇硬伤的不适感。当然,若是写些四六句纯属玩一玩,那当然也无可厚非。


       更如,还有另一类自娱自乐体,连内容与情调都不管不顾了,遑论格律?如2020年上半年狠批方方的网称(枉称?)著名作家、诗人田某的大作“美帝你算求老几,猛狮已醒露凶牙!”、“偶尔走出居民户,领个大嫂散散步。任你别人咋耻笑,自慰自乐管不住。”就拿“美帝你算求老几”这七个字来看,因为下句也是七个字,这一联,类似七律或七绝中的一联,田某在七字联的上句中,连用六个仄声,图解可为“仄仄仄仄平仄仄”,美、帝、你、算、老、几,这六个字均为仄声,只有那个“求”是平声,可惜,按中国诗词律、绝的规则,这一个平声的“求”,根本挽回不了这句七言诗的败笔。“领个大嫂散散步”,“自慰自乐管不住”,这两句更狠,一仄到底,“仄仄仄仄仄仄仄”,哎呀妈呀,读完这两句诗,我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查遍所有七字律、绝,写法不过四种,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怎么也找不到一句七言里有六仄或七仄!无论五言还是七言,格律诗每一句中切忌“孤平”,尤其是一联的上句,而“美帝算个球老几”,正是以田某太出格的一“求”摆平了一首诗。这种开创中国诗歌新时代的大作,当然很难以中国诗词格律这种雕虫小技来度量,或许,今后中国诗坛会涌现出一种新的诗体,权且称为“仄仄”体,或者,因为“仄”太多,一时抝口念不过来,就叫“口吃仄仄”体也可。我可不想落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恶名,所以,我这里所谈的格律,与网称著名诗人田某及其大作无关。


        坦率地讲,我谈格律,对于每个懂汉语的人来说,是名副其实的班门弄斧。我连汉语都是半生不熟,这绝不是客套话,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讲一口地道的土默川此地话,这与接不接地气毫无关联,我压根就从土默川的地气里爬不出来,我倒是想学普通话,可惜,从小饮用小王岱营村老井里的咸水,舌头早已被浸泡成了此地型,既不会卷舌,也分不清前后鼻音,所以,我的汉语只能是残疾型汉语,或许,坏事变好事,以此,有可能申请到残联的一些优惠政策,这是后话。格律是汉语言诗歌(广义,包括词、曲、赋等)的特有规则,我于汉语是残疾,所以,对格律是门外就绝不是谦词,这倒也不是为谈格律中的经常露怯埋下伏笔。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你于格律是门外汉,为什么还要置喙?我常想,就如美食,能品味其香甜的人并不全是大厨,如我本人,对厨艺一窍不同,但我知道莜面、炸糕的香甜,我知道台蘑小炒肉的可口,我也能觉到意大利披萨的美味,等等,我能说出香甜、可口、美味的自我感受,并愿与身边的饕餮之徒交流。汉语言诗词格律的美感于我类似于莜面的香甜于我,我虽不精通系统的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但这不影响我喜欢阅读古诗词及现代诗歌,而且还读得美滋滋的,就如我妈目不识丁,并不影响她哼唱晋剧且乐此不疲。我想把我体会到的格律美与二、三友人分享,就如我想把吃莜面时的口感爽快、味觉醇香分享于他人同理。我谈格律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在我经常浏览的各种自媒体里,我能切身感受到,面对抖音、快手这样单刀直入的商业化新潮,对于诗词格律这样边缘化的问题,专家不屑谈,业余爱好者又顾不上谈,如此,我从门外浅谈,说不定还真能敲开鲁班的门,让鲁班的真斧子修砍一下你我的拙作,那真是你我的幸事。


        闲话少说,以下就谈谈我个人学习、体会到的诗词格律的一些皮毛,就教于方家,并渴望得到大家的批评指正。


        我知诗词格律,纯属偶然。大学后期,课程已不太紧张,我就读些闲书,偶然读到了王力的《古代汉语》(四册本),觉得涨知识,顺流而下,又读了王力的《诗词格律》,于是,知道了一些平仄、押韵、粘(nian)连、对仗的诗歌格律常识,现炒现卖,再读李白、杜甫,感觉就有了些字面以外的味道。原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中,竟然囊括了诗词格律中的各项基本规则,平仄错落有致,偶句押韵顺畅,上下联粘连天衣无缝,颔(han)联(第二联)、颈联(第三联)对仗工整,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千锤百炼。对照唐诗的样板,再读王力的《诗词格律》,就有了形象的记忆。


        我对词的格律知识,基本来自年轻时阅读过的龙榆生先生所著《词曲概论》,以及后来陆续读到的叶嘉莹先生(女)论词的各种著作。只是,由于自己古汉语知识方面的缺腿,对于词的格律,仅仅限于欣赏,从不敢动笔触碰。所以,从我个人角度讲,因为不入门,对词人就比对诗人更敬畏。





       以我的粗浅阅读所知,中国诗歌的起点,还应该是《诗经》,“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有造句中注意字音抑扬顿挫、成诗偶句押韵的模式。看来,汉语言诗歌的起源确实在两千多年以上。这里只谈中国古诗词欣赏,暂不去比较荷马史诗源于何时。“洲”、“逑”,今日读起来也顺囗、押韵。我想,汉语有一句成语“万变不离其宗”,一定就是源自汉语言数千年传承、接续这一事实。


        秦始皇开辟的秦王朝于中国历史的贡献,主要应在于疆土的一统与政体的专制,至于对文学与诗歌的贡献,委实乏善可陈,“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与其说是韵文,倒不如说是口号,如同现代史中的三八作风,三,即三句话(此处略);八,即二字四组共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当代史中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此处省略)也采取了诗歌中的工整、对偶、排比等格式要素。这些排比的词句,已与诗词的格律无关,就如和尚的袈裟,已与冷暖无关。


        与诗词格律有关的先声,应在汉代发出。顺着《诗经》的脉络,汉代便有专门搜集民歌的部门,大概相当于今日的宣传、文化部门,汉乐府,既是收集当时民歌的机构,也可视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种文体,《孔雀东南飞》便是汉乐府的代表作,已是字句工整、讲究押韵的五言长诗,如“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已能读出明显的押韵声调来。汉代最兴盛的文体是赋,词藻华丽、语言铺陈,句法多有排比、对仗,虽为散文,但主要章节已近诗体,代表作者有贾谊、枚乘、杨雄、司马相如、班固等人。如司马相如《子虚赋》中,“…岑崟(yin二声)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这样的四字排比句在文中比比皆是,给人的阅读感就是在吟诗。


        自汉末发源,滥觞于南北朝的一种文体是骈体文,因这种文体的句式讲究两两对偶,犹如二马并驾齐驱,故称骈体,因造句多用四字或六字,故又称四六体。今天,若有人开口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便被人讥为爱整四六句,其来源应在骈体文。骈体文讲究句式对偶,词藻华丽堆砌,文中盛行用典,故常常因词害意。不过骈体文严格的对偶、平仄等艺术形式要求,对后世的格律诗形成还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该文体断断续续一直延续至清代还在使用。骈体文的大家当数南北朝时的徐陵、庾信,代表作如庾信的《哀江南赋》,“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可谓佳句叠出、情绪潮涌。让人在阅读中能体会到鲜明的节律美感。节律正是诗歌表达形式的要素之一。


        在魏晋、南北朝,诗歌已刻意讲究平仄、押韵、粘连、对仗等格律形式,其代表人物如当时诗坛有“大小谢”称谓的谢灵运、谢朓。据传,梁武帝曾问当时的大文豪朱异,你们文人们每天鼓捣的四声是什么意思?朱异回答,就是“天子万福”,当时的四声讲平、上、去、入,依当时读法,朱异所答四字,正好吻合“平、上、去、入”四声规则。当然,今日四声已不同于古时四声,现代汉语拼音明确,一声、二声为平声,三声、四声为仄声,轻声不标声调,如的、得、地、了、么、呢…轻声一般不入诗,这是后话。当时,大小谢的代表作已表现出明显的讲平仄、求押韵、工对仗特征,如谢灵运“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用得就是“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春”字、“园”字作了平仄变通),且严格对仗。如谢朓“徒念关山尽,终知返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在平仄、粘连、押韵、对仗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后来的唐人、宋人所做律诗。


        格律诗又称近体诗或今体诗,实际就是由南北朝人命名,相对于《诗经》、汉乐府,南北朝当时的诗歌当然是近体或今体,该诗体命名一直沿用至今。


        至唐朝,格律诗已成为了诗坛主流,其名家名作真是数不胜数,如“大李杜”、“小李杜”,如王维、孟浩然,等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宅近青山同谢朓,门垂碧柳似陶潜…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这些独具匠心的神来之笔,皆是格律诗的典范。流传至今的唐诗近五万首,虽不能说字字珠玑,但篇篇皆可为今日近体诗爱好者的师范。


        唐朝之后,中国有过一段短暂的军阀混战、割据期,史称五代十国,期间,文学创作成果了了无几,但有一册后蜀赵崇祚所编的《花间集》,这是我国最早的词的总辑。


        南唐李后主,虽然从政治上看是不入流的皇帝,但诗词绝对是一流,其文学贡献,应是为后来的宋词开了先河。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真是千古绝唱。《花间集》和李煜的词,正是宋词的直接源头。


       至宋代,文人对近体诗已是驾轻就熟。宋代文坛最兴盛的文体应该是词,后人几乎将宋词作为词的代称,可见宋代词坛真得是高耸入云。词对字、词、句、章的格律要求更为复杂、多样。词源自民间小调和舞榭乐坊的歌曲,曲有相对固定的曲牌,词就顺应地有了固定的词牌,如沁园春、浣溪沙等。宋代词坛可谓大家云集,泰斗当推苏轼,余者,其实作文水准也不输苏轼,只是风格不同而已。只要略懂中国文学,哪个人不会脱口说出十个、八个宋词大家,如柳永、晏殊、欧阳修、晏几道、黄庭坚、秦观、周邦彦、李清照、陆游、辛弃疾、姜夔、吴文英、文天祥等人。


        词大体可分为两大流派,婉约派与豪放派。婉约派代表人物,如柳永、李清照、秦观等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雨霖铃》,光看词牌,就能窥见一颗潮湿的心,好多情、好浪漫哪!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云、雁、月,都是缠绵悱恻的载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听这词牌,就觉得多情,词中长长短短的句子,正是相思人儿的长吁短叹,你顺着词中的平仄变化,甚至能听到词中主人公的喘息声。


        当然,文如其人,人的情感是丰富多样的,婉约的词人也有豪放的一面,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谁说女子不如男?有多少男儿能有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置生死于度外的豪迈气概?!


        豪放派的代表人物当推苏轼、辛弃疾、范仲淹等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这样的长阙,才能容得下苏轼这冲天的豪气。你对格律驾轻就熟,格律就是送你上天的飞船,你对格律生吞活剥,格律就是捆绑你的锁链,苏轼不仅使宋词从内容上拓展到上天入地之无限广阔、倚窗相思之细致入微,而且在词牌、格律上也有大胆创新,如此,才使宋词成为了中国文学中与唐诗并列的双峰。


        中国的格律诗词至唐诗、宋词已登峰顶,后人再照着那些格律写,只能是照虎画猫。所以,元曲的兴起,既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客观规律使然,也是形势比人强的现实环境挤压下当时人们拼搏挣扎的结果,元曲既是在唐诗宋词基础上的格律创新,也是对中国有悠久历史的民间文化的回归。元曲主要包括元散曲和元杂剧两类文体。如果说唐诗宋词是既保暖又高贵的貂皮大衣,那么元曲就是贴身暖和的小棉袄。元曲的格律更加自由多变,适合表达各种信手拈来的题材及各色喜怒哀乐的情感,灵活多变的格律让喜笑怒骂皆成文章,既可私密调情,如“我文章你艳妆,你一斤咱十六两。”([越调]凭阑人.姚燧)活脱脱描绘出男人的潇洒和女子的浪漫来,当然,也能折射出这对男女对当时社会的反判来。“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仙吕]一半儿.关汉卿)这场爱情,真可谓大胆热切,艳情飞荡。


        元曲也可如三节棍,曲(弯曲)中有直,借怀古以讽今,“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中吕]山坡羊.张养浩)今天读来,仍然令人深思。


        元曲有时亦如刀枪,直指当时社会的时弊,如关汉卿《窦娥冤》“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天哪!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这已是对当朝的血泪控诉。





        自元曲后,中国的格律诗词已如日落西山。明、清以降,格律诗词已是文人雅士甚至皇上们茶余饭后的把玩。我隐约记得明末好像有个写格律诗词的人柳如是,这个风尘女子总算让明朝的格律诗词没有成为空白。她慕名嫁与江南大才子钱谦益,钱氏号为当时诗坛执牛耳者,可惜明亡后,钱被清朝招安,文如其人,人的脊梁骨断了,诗也就成了一摊烂泥。今日,还有谁能想起钱氏的一句诗来。柳如是并未随夫降清,她的诗倒有流传,“春日酿成秋日雨”,便出自柳如是之手。


       唐以后,近代之前,我们说到的诗人都是格律诗词作者。我能想得起的清代诗人就一位___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至今有人记得。据说,乾隆爷也爱作诗,一生竟作了四万多首,从数量上讲,一人可敌《全唐诗》,以他的文化素养,其诗作应该合仄合韵,可惜,格律诗词也与任何艺术作品一样,其生命力就在于真实、真诚,一个视臣民生命如草芥的人,能写出真的诗词来吗?今日里,有几人能记得起乾隆爷的一句诗呢!


        中国进入近、现代后,诗歌的命运已与国运息息相关,国将不国,何论诗歌?也有格律诗词的偶为者,不过,诗词已是一种革命的工具或保皇的稻草或自藏的日记了。如黄遵宪、康有为、梁启超,如陈寅恪、吴宓、钱宾四,如王国维。


        自五四倡导新文化运动后,白话文已成为中国现代文化的主流,诗歌也就成为了自由体,其实就是白话体,已与近体诗的格律无关。不过,自由诗也有可读者,如闻一多的《红烛》、《死水》,闻先生虽写自由诗,但他精通近体诗的格律,所以,闻先生的自由诗创作理论是戴着镣铐跳舞,闻先生是学贯中西的大家,这里的自由是有规则的自由,比如鹰的展翅翱翔才是真正的自由,而死鸟的自由落体只能是粉身碎骨。自由诗,终究还是在写诗,与梦呓、叫床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艾青的自由诗也可读,其代表作是《大堰河,我的保姆》,艾青受过系统的美术训练,又在欧洲留过学,他有敏锐的艺术感受能力和宽广的世界眼光,他的自由,有着浓郁的人文主义情怀。若放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角度讲,则还有一些中国现代诗人的作品也可阅读,如徐志摩的诗作,如郁达夫的诗作,如余光中的诗作。在中国由现代史向当代史转变的过程中,以我一己之见,有两位诗人的诗作也值得一读,一位是牛汉,一位是邵燕祥,他们的诗歌里都有当时年代里少有的人性光泽。对人的关怀,在这一点上,格律诗与自由诗是相同的。国外的诗人聂鲁达、惠特曼,其作品也有他们的规则,但其作品,无不是对自由、民主、公正的歌颂和对专制、野蛮、愚昧的鞭挞。


        自由诗一路至今天,诗歌是由人写的,人若自由,诗歌才可能自由,人若不自由,诗歌不过就是裹着华丽外衣的僵尸,自由诗如此,格律诗也是如此。连李白这样的诗仙,在进入皇宫后,因为端得是皇帝及贵妃所赐的饭碗,所以,那一阶段,也只能写出些插科打诨、歌功颂德的不入流作品来。

        当代自由诗,也有可读者,如北岛、舒婷、顾诚、海子,等等,这些人的心灵都有着对自由的切实渴望,所以,才能写出诗一样的自由诗来。


        现、当代社会也有为格律诗者,多数已与创作无关,不过是一种谋生的职业选择罢了,这些人多是以教书为生,如王力、唐圭璋、夏承焘、龙榆生、胡小石、叶嘉莹、台静农、饶宗颐等先生。这些人学识渊博且有真心,所以,其诗词亦可读。还有鲁迅的格律诗,与他的杂文一样,有血有肉,我读鲁迅的格律诗,是当杂文阅读。郁达夫的格律诗也可读。当然,民国是个有诗情的年代,所谓民国范儿,其实就是骨子里的诗词范儿,诗词是需要脱俗的,民国有不少脱俗的人,那些人,即使不写格律诗,也是格律诗人,况且,有不少人真的会写,而且写得还很好,如张家四姐妹,等等。


        当代写格律诗的,以我有限的阅读,有三位作者的作品引起了我的阅读兴趣,一位是沈从文,虽然是小说家,格律诗也成体统。对了,沈从文还是张家四姐妹中三小姐张兆和的夫婿呢。


        另一位是李锐,一部《龙胆紫集》,让我佝偻的腰肢能稍微向上抬起1度(几何度)。


        再一位是聂绀弩,我认为,聂绀弩是中国格律诗在当代中国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是聂绀弩使格律诗在当代中国大陆死灰复燃,随着聂绀弩的去世,中国格律诗在中国大陆的路程大概已经走完了。当然,现在及以后,还会有人书写中国格律诗,但那已不是活人生的有生命力的孩子了,估计就是些布娃娃、塑料玩具而已。当然,我希望中国格律诗真得能后继有人。





        清楚记得那是1987年5月2日,在包头昆区的书店里,偶然翻到一本《散宜生诗》(聂绀弩),随手翻开,见有“胡序”作为序言,看落款,竟然是胡乔木屈居身架来为一本小册子作序。为什么管该序言叫“胡序”呢?原来,后面还有高旅写的“高序”,还有作者自己写的“自序”。一本小书,何来三序?后来,看相关资料,才知道这里边原来是有不少曲曲折折的故事呢。胡乔木与聂绀弩,在中国当代文化史上都是有故事的人。三序后便是诗歌正文,是标准的格律诗,几乎全是七律,偶有七绝和古风。正文后,有作者自己写的“后记”,最后,是朱正写的“附记”,朱正大概是该书出版社___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

        读正文第一首,便深深地吸引了我。


搓草绳


冷水浸盆捣杵歌,
掌心漆上正翻搓。
一双两好缠绵久,
万转千回缱绻多。
缚得苍龙归北面,
绾教红日莫西矬。
能将此草绳搓紧,

泥里机车定可拖。


       看似白话,实则韵味深藏,以为唠嗑,实则句句珠玑。我当即买下,回家后几乎一口气读完。别说格律诗,自由诗我也很少有通读的。这本252页的书,当时定价是1.80元。


        自己后来能对格律诗略知一二,可以说,是王力的书教给了我一些基本方法的门道。而聂绀弩的格律诗,让我学会怎样读懂格律诗的内容。


        现在,我几乎不再看当代人写的格律诗,无论怎样合仄韵,总感觉就是些变相的顺囗流、快板书、四六句。


        我讲了以上这么多阅读格律诗词的个人心得,不过就是想说明,格律诗词真的有格律。


        格律,中国古代诗歌在创作时的格式、音律、词性、句型等方面应遵守的准则。中国古代近体诗在格律上要求严格,其它用汉语写作的如古体诗、现代诗、欧化诗歌等文体没有确定的、严格的格律要求。格律的基本内容包括,诗、赋、词、曲等文体关于字数、对偶、平仄、押韵等方面的规则。外国诗歌也有各自的规则。


        近体诗,从字数上来识别,一般为五言、七言两种。五言即每句五字,七言同理。若五言四句,为五绝,八句为五律。七言四句为七绝,七言八句为七律。无论五言还是七言,若超过八句,称为排律。


        从平仄上讲,所谓格律,五言或七言均有四种句式,而且,仅为四种。今天讲平仄,当然是以现代汉语为基础,一声也称阴平、二声也称阳平为平声,三声也称上声、四声也称去声为仄声。


        五言平仄基本句式为: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当然,五绝的起首句可以是四种句式中的任意一种,但下一句和下一联一定要遵守平仄中的对仗、粘连、押韵规则。


        对仗,原则上是平仄相对,上下句相对。


        粘连,是指下联的起首一定要与上联第二句的起首平仄相同,故称粘连。


         押韵,近体诗都押平声韵,若首句以平声收尾,则第二句收尾必须要押首句的尾韵,第二联的尾句尾音,要押第一联尾句尾音的韵。若首句尾音为仄声,第二句尾音可不押首句尾音的韵,但第二句尾音一定要是平声,第二联尾句尾音必须要押首联尾音的韵。


        每个句式中的平仄各就各位是基本原则,当然,因字、词、意表达需求,也可平仄变通,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当然,这是指七言。五言可为一、三不论,二、四分明,但五言的首句若是平声收尾,那前面四字就要忌“孤平”,即不能只是一个平声。


        我们还是从实例中来体会。


相   思
唐.王维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釆撷,
此物最相思。


这首诗所用的平仄句式为: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红是第一个字,可以不论,故平声可在仄声位,国,现代汉语里读平声,唐代时则读为仄声,这在其它用到“国”字的唐诗里都可佐证。第二句,春来发几枝,平平仄仄平,发,虽平声,但一、三不论,故可在仄的位置。春来,平声,对应上面红豆,仄声。第三句,愿君多采撷,平平平仄仄,愿,虽仄声,一、三不论,故可在平声位置,撷,今读平声,唐读仄声。愿君(平平),与上面春来(平平)粘连。第四句,此物最相思,仄仄仄平平,与第三句相对,且“相思”与“几支”押韵。


        五律不过就是在五绝的基础上,按照以上平仄、粘连、押韵的规则继续向下滚动即可,律与绝不同的是,第二联、第三联都要求上下句对仗。对仗要求词性要相对应,名词对名词,数词对数词,等等。对应词组表述的内容应性质相同,如天文对天文,地理对地理,等等。

七言的句式为: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我们还是从实例中来体会一下。

蜀     相

唐.杜甫

丞相祠堂何处寻,
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   
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仄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

       这是一首七律的典范,该诗第一句以平声收尾,故第二句就要押第一句的尾韵。第三句与第二句粘连,第四句与第三句对仗,且与上联押韵。第五句与第四句粘连,第六句与第五句对仗,且与上联押韵。第七句与第六句粘连,第八句与第七句只在平仄上相对,不求内容对仗,但要与上联押韵。


        杜甫的诗不仅在格律上工整严谨,主要在诗歌内容上包罗万象,表达了诗人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杜甫的诗,就是他所处唐朝那个时期的记录片。一部杜工部诗集对唐朝历史的真实反应,远胜过卷帙浩繁的一摞摞唐史。杜甫对中华文明的贡献,特别是对中国格律诗的贡献,怎么讲都不为过。


        我们再欣赏一首聂绀弩先生的七律,从不同的角度欣赏格律诗的美。


推   磨

百事输人我老牛,惟余转磨稍风流。春雷隐隐全中国,玉雪霏霏一小楼。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连朝齐步三千里,不在雷池更外头。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这首诗的格律美感不单纯体现在如平仄押韵对仗等这些基本规则上,而是在组词上一破常规,而且破得合仄合韵合规,律诗中,句子起首一般多用双字词或三字、四字词组,而不用单字,但聂先生敢用且能巧用,可见他深厚的格律诗词功底和熟练运用汉字的超强能力,如第三联起句“把坏思想”,下一句对仗“到新天地”,“把”与“到”都是单字,这种阅读上的突兀感,会把读者的阅读乐趣一下子就调动了起来。


      推磨本来是一件十分平淡的事,但聂先生就是能够做到平中见奇、平中见大、平中见远、平中见深。第一联,自称老牛,做什么事都赢不了别人,老牛是否也在暗指自己的卑微身份,聂是下放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右派当然在牛鬼蛇神之列,我虽牛鬼蛇神,但我精神不倒,竟能从推磨中体会到风流潇洒,你们不是批我、斗我、改造我嘛,拿推磨来惩罚我嘛,我觉得推磨挺好的呀,你爱咋咋地,一个顽强倔强的老头就鲜活地站在你面前。竟把推磨的响声当成了春雷隐隐,记得鲁迅的一首诗中也用过雷这个意象,不过鲁迅是于无声处听惊雷,而聂先生是春雷隐隐全中国,我觉得,聂先生在此处写春雷与鲁迅先生的惊雷有异曲同工之妙,玉雪霏霏,指磨下的面粉,诗经中有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巧妙借用,意境陡升。把坏心思磨粉碎,心思是抽象的,磨是一个具体物件,把抽象的东西具象化,这就是诗歌的力量,到新天地作环游,把磨房当作了旅游景点,转圈推磨变成了环游世界,你会会心地笑出声来,但略一思考则是揪心的痛,是怎样的遭遇把人逼得苦中作乐?!连朝齐步三千里,连朝(zhao),连着每天,齐步,就像士兵一样地不停步,天天转圈推磨,大概已走了三千里,不在雷池更外头,不敢越雷池一步,主人公是被改造对象,政策就是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当然不能越雷池,作者的头脑是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结尾与开首呼应,一场推磨就成了一场嬉笑怒骂皆有的大戏。这就是格律诗的力量,这也是作者伟大人格的力量,老头推磨的场景、特别是老头《推磨》的意境,足以振撼人心!


宋词、元曲的格律解析,已超出我的能力所限,我期盼着方家的指点。
对了,写到此处忽然想到,应该声明一下,学过中文的朋友可以免读此文,以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就此打住,我也得省出点时间来,再好好复习一下中国诗词格律,活到老,当然就要学到老。


2020.9.14
发表于 2021-12-2 10: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德国
支持爱上包头,给力!加油越来越好!
发表于 2021-12-2 11: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德国
支持爱上包头,给力!加油越来越好!
发表于 2021-12-11 07:53:0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德国
支持非常给力的!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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