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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心底都有不可触碰的地方,一旦轻触,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故乡
似一道旧伤
轻浅如恍然一念
深刻到无法测量
无论愈合了多久
就算功成名就
实现了当初理想
终难忘
曾经钻心的刺痛
鲜血奔涌的悲壮
齐刷刷的四幢青楼规整庄重、低掩锋芒,像成熟的长者。亮敞敞的两幢红楼居高临下、傲然挺拔,似并肩的勇士。青、红楼房隔街相望,让走进小街的人,一下子就有了都市感。
青楼分配给有家室的职工,红楼安置单身职工。
青楼紧挨着大河漕,那一段河槽是大发街夏天的高潮。
昨天,远嫁南京的胖胖还在微信里说,那时她在河槽里洗的衣服,拿回家妈妈全部重洗,最后就只洗自己的手绢了。反正,有理由去河槽玩水才是真目的。
我在结婚后不久,搬进了青楼,房子是我岳父大人回山东老家后腾出的,一直住到离开大发街。青楼有我女儿的童年,她至今记得家里买了彩电、冰箱,矿上还给我安了工作电话,是整幢楼里唯一的一部电话,这些都让她在小伙伴中引以自豪。
围着红楼的院墙很高,院里有单双杠、篮球架、秋千、滑梯等简易的健身娱乐器材。从红楼走出来的年轻人都很洋气,因为里面住着很多从外地来的,见过世面又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其中就有我们的小学老师,是北京知青。
退休保卫干部安雄的回忆录《我的保卫生涯》里,记着一起发生在大红楼的盗窃案:"一九七二年夏天,住在二0五号宿舍的李春(化名), 晚上十点多下班后,发现宿舍里的木头箱子被撬,里面的钱、粮票等贵重物品不见了,损失金额达五百多元。这在当时可是一大笔钱,随即向矿保卫科报案。我们立即赶到现场,勘查发现木箱上有明显的花纹压痕,说明撬箱子的作案工具比较特殊,不像铁棍一类的东西。
走访过程中,一0七号宿舍的新工人杨冬(化名)说,昨晚他作了一个梦,梦见三0七宿舍的苇秋(化名),手持凶器对他说,自己偷李春的东西就他知道,如果向保卫部门报告,就杀了他。他吓出一身冷汗,惊醒后才发现是个噩梦。
我们觉得不可思议,又十分惊奇,便立即对苇秋展开全面调查。可是失主李春却认为不可能,因为他和苇秋是一同下乡到乌盟的天津知青,又同时被招收到长汉沟煤矿当工人。两人从小同住一个街巷,同上一所小、一所中学,即是发小又是同学。说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可是我们却发现,对于丢失东西后非常着急难过的李春,作为好朋友的苇秋,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过,而是采取回避的态度,从不过问,表现十分反常。
于是对重点嫌疑对象苇秋,进行询问。他神色十分慌张,回答问题支支吾吾、语无伦次、漏洞百出。经过几个回合较量,才终于如实交待了作案经过。原来他是用调二胡琴弦的把子,将木箱撬开实施盗窃的。"
真是"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
至今不清楚的是,新工人杨冬的"恶梦",怎么那么灵?
等我们煤二代长大,接班参加工作后,矿上不给我们这样的单身职工分配宿舍。
"都是土生土长大发街的人,在你爸妈家好好待着吧,单位只给结了婚的职工解决住房。"总务科管房产的领导,不由分说地拒绝。
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有计划。
原本是单身宿舍的红楼里,挤进了许多刚结婚的家庭。听房,成了红楼里每天晚上最令人兴奋的活动。男光棍儿听、女单身也听,成了家后还听,老的听、小的也听、互相听。
不仅听,听完后还要互相交流。
煤矿工人下了井,两眼一抹黑,甚话也能说,完全不顾师徒、老少的尊卑长幼之忌。从一进罐笼就开始抢着说各自听到的精彩桥段,绘声绘色、眉飞色舞中,添枝加叶地掺进许多自己的想象。
听房有时也会听到夫妻生气,两口子吵闹甚至打架。遇上这种情形,听房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敲门进屋拉架。如果不开门,就在门外劝解,说的尽是掏心掏肺的话,讲的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有时门外劝架的人,也能因为观点不同互相争辩起来,严重的也由吵架升级到大打出手。最后屋里掐架的夫妻反倒出门成了拉架的人。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酒解决不了的。
"服不服,不服气捶死你。"
"不要日悬啦,喝哇。红皮不倒我不倒,红皮倒了我正好,再来一瓶!"——大发话,"红皮"指的是我们年轻时,在大发街喝的红色标签皮的转龙液酒。
红楼里的一对夫妻,女人嘴厉害,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男人是井下工,老实木讷。有一天两口子吵架,女人骂男人"你个'灰个泡',今天就死在井下算求了,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啦。"
没想到一向惧内的男人,听了这句话,就像疯了一样,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摁在地下乱拳狂凑。还不解气,又从尿盆里掏起一把孩子刚拉的臭粑粑,使劲往女人嘴里硬塞:"我再让你嘴臭,我让你再嘴臭!"
从那以后,这女人彻底服了男人,再不敢提一个"死"字。
煤矿井下的工作极其危险,井下工人出工伤是常有的事情,大发街上有很多因公致残,拄着拐棍、坐着轮椅、缺胳膊、断腿、瞎眼的人。别说他们可怜,因为还有比他们更可怜的人,把命丢在了地下百米深处。
那个年代安全管理制度不健全。我在安检科工作时,参加过几次安全事故责任追查会,查来查去,最后责任都落在了事故中死亡职工的头上。活着的人不愿意承担责任,死了的人已不能说话辩解。
有多少父亲抛开了妻儿,有多少儿子离开了爹娘......,他们把年轻鲜活的生命,献给了自己的故乡,永远长眠于大发街地下!
我不想说他们的离去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些断了顶梁柱的家庭无比艰难、无比悲伤......
曾经钻心的刺痛
鲜血奔流的悲壮......
来源:家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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