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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阶段，广恒西还有两件事情应该提及几笔。一件是缓债事件。光绪二十六年后，广恒西日益兴隆，不料其股东邢宝恒在归化城开设的德润荣、德润永，德润厚三家商号，营业不振，以致亏赔倒闭，连带着萨拉齐镇的锦兴恒店也歇了业。各债权人知道广恒西有邢宝恒的股子，且目下正生意发达，便委派代表偕同张英士到包头清理邢之资金、公积金、获利等项，以求抽财抵债。这对广恒西来说无疑是件不祥的事情。然而，牛帮良在这件事情面前巧于应付，竟自安然过关。他一面照常仔细经营店务，督促店夥，格外勤劳，使各债权代表看到广恒西一派生机，一面着张英士从中周旋办理缓债。缓债的办法是，将邢宝恒每届合账应批红利，概由张英士代转债权团偿还债务，一直到还清为止。债权团代表认识到即便把邢宝恒在广恒西资财全部抽抵也是无几，莫若缓债反倒使债务全数有了着落，也就同意了这个与双方都有益处的办法。这笔债务虽然一直到民国九年才完全还清，但对广恒西店务本身却无丝毫影响，人们谈及此事不能不说牛帮良的办事本领高强。另一件事是一九一六年广恒西发生火灾。这年三月的一天，南院火起，延及库房一部分，除烧毁本店物品外，还有客人货物和寄存物品。牛帮良便责令管理人员依照薄册逐宗详查，不论客商在包与否，一律照价赔偿。他说，"千里出门靠店家，我们不能让客人受损失，一定得实现宝店不漏针的诺言"。经过此事，各处客商相互传说，广恒西信誉反而大增，所有客商不仅人住广恒西，采办之皮毛、药材也愿意尽数卸入。广恒西经过这次火灾，名义上损失七、八千元，实际获得的利益竟直逾万，这又是显露牛帮良会办事业的突出一例。
第三阶段，从民国十年到民国二十五年（一九二一至一九三六年）。这个阶段，一方面是由于平绥铁路相继修到丰镇、归化、包头，市场贸易有所发展，一方面又是兵踏匪践，天灾人祸，把广大人民群众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特别是一九二八到一九二九年间，西北大旱，当时只有一万户、七万多人的包头县，就饿死一千多人，有两千多户劳动人民鬻妻卖子，市面上一斗糜米由八角暴涨到三元四角。一九三一年前后，来往客商上下火车必须有警卫武装护送，才能出入城区，否则就有被土匪刁抢的可能性，足见其时社会之动乱，商业之艰难。在这种情况下，广恒西就像是一条大鱼，在小商号和老百姓面前，它张口总想吃些小鱼和虾米；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面前，它又时时被人置于砧案。在这个期间里，有这样几个事件很能说明广恒西所处地位的两重性。
一件是一九二六年冯玉祥部队驻包摊派粮饷。是年冯玉祥西退进驻绥包一带，委任李鸣钟为绥远都统。包头驻有张之江、宋哲元、张自忠、佟林阁、赵登禹等的国民第一军和胡景翼的国民第二军。第一军风纪尚好。第二军属弓富奎部，则野蛮不堪，对人民打骂抢劫，无所不为，简直就跟土匪一般。这么多军队驻扎在包头，粮秣薪饷全要由商会负责支应，一直到冯玉祥部继续西退的一九二六年冬，军队向商会借款现洋肆百捌拾多万元④，这笔巨款则由各行商号和七镇民家分摊。是年，牛帮良就任包头商会会长，着李学庆驻会代表办公，军队就派大刀队跟在李学庆的背后左右不离，竟至把李吓得三天就丧了命。鉴于当时全城银元告罄，西北银行纸币又如同废纸，物价飞涨，整个市面已经无法维持。牛帮良等会同各大商号讨论，议定由商会出面印刷"金融券"二百万元在市面上临时周转，以后再用现款收回。然而，冯玉祥部巨额借款，一直到一九二九年才经阎锡山批准报销归欠一部，"金融券"则因周转不灵，约有一百万元归各商号按股厘分担，另一半流散民间，一元钱"金融券"竟自只值一、二角钱。仅此冯进驻一项，广恒西便蒙受五万元左右的损失。
另一件，是安利洋行倒闭事件。一九二八年，天津安利洋行在包设庄收购的皮毛，已经多数押运在途，本期应付各皮毛店的欠款共计五十余万元，其中欠广恒西名下的就有十六万元左右。安利洋行出了事故，广恒西在天津的驻在人员先期得悉，当晚马上急电牛帮良。牛便连夜扣留安利名下全部尚未运走的绒毛，搬进库房，意在捉羊补鹿，减少损失。待天明后，其余皮毛店得知消息，便群起同广恒西交涉，提出任何人不得擅自挪动安利尚存绒毛，不能使众人受损，一家独利。由于安利倒闭，市面上有五十万款项滞收滞付，形同死市，出现危机。经过商会和政府多次商讨，想让广恒西按照安利洋行现存实有绒毛财物比例成数先行垫付，以维持市面，广恒西坚决不予承担。没得办法，商会只好向各银行钱庄周借款项。而广恒西自持铺底殷实，财大气粗，串通好几家银行钱庄，借得巨款以应自家支付。这样，虽亦蒙受十几万元损失，终究还是渡过难关。
第三件，是与王靖国勾结筹办屯垦借款。一九三O年，牛帮良年迈退休，董五三继任经理，并被选为包头商会会长。其时，山西军阀阎锡山筹组绥西屯垦办事处，委包头警备司令王靖国负责办理屯垦事宜。王靖国为筹集屯垦经费，便开设垦业银行，发行一百万元屯垦券。包头商界在那军阀混战的年头几经上当，既已有西北银行贬值，山西省钞二十折一的前车之鉴，便齐行抵制，拒绝在市面流通屯垦券。王靖国便以借给五万元无息贷款为饵，请广恒西出面督促各行商家认购。董五三即以商会会长之名，召集十二行同业会，以"王靖国是地方负责治安长官，各号应慎重处理"相要挟，各家不得不违心认购。然不久王靖国奉调太原，屯垦督办处迁往绥西百川堡，市面上的屯垦券先贬值，后作废，总在四十万元上下。广恒西在这场交易中，得贷款五万，转手放给伊克昭盟大边客、义同厚皮毛店，大量采办抓绞绒毛，全数卸交广恒西经营外运，里外里收取佣金百分之四，倒贩运津，获利倍蓰。在屯垦券事件中，广恒西不仅没有受到损失，反而把因安利洋行倒闭蒙受的损失基本捞回。
一九二九年，中国北方军阀混战局面暂时告一段落，包头市面趋于稳定。一九三二年到一九三六年间，因东北三省论于日本帝国主义之手，国人瞩目西北之开发，包头在衰败中又重新有所甦兴。广恒西此时已经取消了牲畜行经纪业务，且将药材行业转让给卢树棠、郎又雍二人，（一九二六年将永恒西药材店铺底存货无息垫金出让给卢、郎二人，一九三一年全数收回垫金），专门去作皮毛经纪和客、货栈的生意，每年营业额总在百万元上下，铺底也恢复到了一九一八年左右的水平。
第四个阶段，是日伪占领下的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五年。这是广恒西巴结日伪、苟延残喘的一个阶段。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二日，日本侵略军侵入包头，广恒西经理董五三即与张绍棠、刘澍、王文质等以地方绅士维持会名义到火车站迎接，逐日支应粮秣摊派事务也全由商会张绍棠、董五三负责。日军进城之后，很快便实行经济管制政策，强行抢收皮毛。当时广恒西代客商储存的皮毛甚多。绒毛按一、二、三及等外四种类别，按照每百斤七十五元八角的低价，分等折实定价，全部由日本陆军仓库强行收缴，各类皮张也都计价收缴。然后又由广恒西代办将全镇各皮毛店库存绒毛、皮张尽数抢收告罄。广恒西从中赚取百分之二的佣金。日本侵略者为了进一步掠夺西北及内蒙古各地皮毛资源，一九三八年先后在厚和豪特、包头组建了伪通商会，管理皮毛货物输出输入事情，并由保商督办公署发给皮毛商人以通行证明，规定凡持证之商运均为日本陆军仓库物资，畅行无阻，任何其他机关不得干涉检查，而无证之皮毛商件则列为禁止。包头的通商会会长就是广恒西的付理蔡绍文。凡住进广恒西店的买卖客商，广恒西一律负责代办通行证明，这种方便对于客商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尽管在日伪铁蹄统治之下，包头全镇商业日渐衰竭，但恒西却人满货足，客商应接不暇。
巴结尽管巴结，日本侵略者的胃口却是贪得无厌的，在日本人的嘴巴里讨得一点牙慧，也并非易事。一次，日本大同驻军向包头要山、绵羊皮，数量颇大，当时包头全市二十余家皮毛店仅存不足千张，商会会长、广恒西经理董五三手足无措，向伪市政当局交涉。日伪即将董五三等拘捕关押，提交特别法庭审讯，后来由十二公会代表、各银行行长和地方政界人士出面应承，火速派员收购，才暂时保释了出来。一九四0年冬，傅作义先生率领步、骑、炮兵由后套向包头进攻，使日本侵略军受到较大损失（伤亡约千余人），日伪小岛司令等为掩饰自己失利罪责，便报告商人"通匪"，先后把商会董五三、裴子文、贺昱功、张志卿、王明、郗相庭、刘定基、高子英、王悦仁、郗相国等人扣捕到宪兵队，董五三及各商号在商会任职的付经理三十多人被解往张家口后，多数都遭到了杀害。这自然是日伪惨害中国人民的一笔血债。但若仅仅根据董五三最终被日本人杀害一事，就断定广恒西在敌占期间有多高的民族气节，董五三如何不畏强暴，如何爱国，恐怕也是有失于片面的。
自董五三在一九四一年六月初四被活埋于张家口之后，广恒西东夥决定由覃锡树继任经理，李遇霖为付理。蔡绍文仍任市通商会会长兼代理市商会会长。但终因皮毛货源被沿途阻塞，生意日益萧条，勉强维持而已。过去董五三时期，惟恐货币贬值受累，广恒西一方面分设广恒源钱庄，加速资金周转，另一方面极为注重实物储存。日伪占领之后，广恒源钱庄被强令并入实业银行，各路皮毛、货物来源减少，库存告罄，收取佣金之类也难于变成货物，结果市场每一发生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广恒西都难免受其掣肘。所以在一九四五年初盘点结算时，铺底已见微弱，邢宝恒、张英士两家财东都想抽股不干了，只是经过几次东伙合议，才没有抽脱。当时，东伙议决每人钱股、身股应得获利，不拘多少，一律不准提取，统统加入投资，并将店号正式改成集股制度。店内职工中亦有多人辞退，另行组设双义厚、巨锦店、义恒西、复恒西等四家皮毛店。由此足见广恒西在日伪占领时期，虽然依仗权势揽得一些买卖，但终是苟延残喘，日益衰落了。
第五个阶段，是一九四五年九月日伪投降到一九四九年九月绥远和平解放。在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西北交通开放，包头又重新成为"水旱码头"。广恒西店在覃锡树领导下，也乘势振作精神，大力进行了整饬。他们迅速恢复广恒西旧日各种渠道，不仅联络接待各方来包客商，而且着杨映湖等人前往甘、宁、青、阿拉善旗等地招揽新旧客商，采购皮毛、药材，且将停辍已久的牲畜行经纪业务，也重新恢复起来。当时，由于抗战期间货运停滞，西北各地多有存货，货运一开，源源运来包头，包头顿时又繁盛起来，广恒西一九四六年卸进之皮毛，竟比抗战前份的年卸进数还要大得多。但是中兴好景不常，随着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迅速崩溃，包头市面兵匪猖獗，民生凋敝，皮毛行业也渐趋衰落，到一九四八年解放军围攻天津之后，皮毛行市更是无人伸手了。抗战胜利以后，广恒茂米面店继续营业，广恒源钱庄也恢复了营业。在一九四八年结账之时，抄点一切存货、财产，连同两个分号财产在内，每股批分红利五千元左右。
广恒西经历的最后一个阶段，则是在解放以后，接受改造，取缔中间性剥削，公私合营为新华毛织厂的阶段。
本篇的整理，参考了多种资料。其中较多参阅借鉴的则是文中已经提到的覃锡树、杨映湖、周肇西等人的文稿，特此说明。综合整理不妥的地方在所难免，请识者指正。
注释：
①参见《开发西北》第一卷第五期：《张家口包头在西北经济地理上的重要性》附表。
②参见日伪时期西北研究所编之《包头概况》第四章、第二节：《物资集散状态》。
③周肇西先生说，明远堂系因亏赔歇业，恐是记忆上的讹误。据覃锡树、杨映湖以及杨万里、付汝弼、王品五等先生的记叙，明远堂一直做的是赚钱生意，到光绪十五年底结账后，从业人员公议析开若干字号的。
④据王富山：《包头商会沿革简记》提供的数字，冯玉祥部借款叁佰伍拾多万，石友三部（原属冯系后归阎锡山部）借款壹佰叁拾多万元，合计为肆佰捌拾多万元。另据梁自安撰《包头的钱行业》称，"一九二六年冬冯玉祥所部国民军向西北退却过境，粮饷军需均由包头供应配备，银洋、百货损失三千多万元，无形的损失更难以数计，为包头空前未有的浩劫"。
摘自《包头史料荟要（第1辑）》1980年5月，标题《皮毛首户广恒西的六十年》，沈谦（整理）
来源：家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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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r|爱上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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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2 09:59: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