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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口雄风寻觅到走西口的痕迹,也找到了老包头初生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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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6 18: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北京
  为了红颜,吴三桂怒发冲冠,愤然敞开了山海关。在他的引导之下,满洲铁骑滚滚杀入,汉人的江山被再次踏破。
  夺得了皇帝宝座的满洲人,始终难以完全信任那些匍匐在阶下的汉人,他们更愿意扶持同为北方游牧民族的蒙古人,作为可靠的藩属兼盟友。
  登基伊始,大清皇帝便在新的疆域地图上,划下了两道醒目的红线,为满洲人、为蒙古人,圈定出大片的特殊领地。
  一道柳条边,封锁着东北大地,禁止汉人入内。
  边外,是满洲人的保留地。
  一道明长城,隔离着蒙古草原,禁止汉人入内。
  塞北,是蒙古人的驻牧地。
  擅入禁区的汉人,按律重罚,甚至会被斩首示众!——这就是大清王朝有名的禁边政策。
  然而,那些写明禁令的木牌,树立了不到一百年,就被闯关东、走西口的汉人们纷纷踩倒在脚下,与历史一起破碎为尘埃。
  闯关东、走西口,和下南洋,一起成为了中国移民史上轰轰烈烈的大事件。
  老包头(包头市东河区)的西端,是巴彦塔拉大街和西脑包大街交汇点,这里有一座小小的街心绿地。2007年7月,相约“骑游老城,感受人文”的二十名驴友,就是从这里开始行程的。
  绿地中央,矗立着一尊标志性的仿青铜塑像。塑像的主体,是一位骠悍的汉子,跨着骏马、舞着大氅,昂首前冲。雕塑下方,有长长的一块石板,注释着它的名称——西口雄风。
  “西口雄风”雕塑
  掀开泛黄的史书,寻觅到“走西口”的痕迹,也就寻觅到了老包头初生的印记。
  “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掏苦菜。”
  晋北的河曲、保德、偏关,陕北的神木、府谷、榆林,隔着明代长城与内蒙古相邻,近几年正大量制造着“煤老板”与“油老板”的财富神话。然而,明清时期,这里却笼罩在一派凄风苦雨之中。
  先是追随着李闯王灭明,后来又有陕甘回民反清,晋陕北部的暴动与叛乱此伏彼起,战火把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蹂躏了一遍又一遍。侥幸逃生的百姓,尚未来得及喘息,又被连年灾荒打入了饥饿的深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四处弥漫于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
  走投无路的人们终于狠下心来,把求生的目光转向长城外面那片辽阔而富饶的草原。然而,塞北的草原是清朝皇帝特意划给蒙古王公们游牧生息的领地,不允许汉人踏入半步。朝廷禁令高悬:有私越者,必置重典。
  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晋陕汉子们,此时已不再顾忌“杀头”的风险,毅然决定偷越禁界,闯过森严的长城关口,到内蒙草原私自垦荒种地,为自己和妻儿拼一条活路。
  以性命相博的“走西口”,竟收获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憨厚的蒙古人,看着这些鹑衣百结乞丐般的汉人流民,动了恻隐之心。只需几枚铜钱,甚至只要几句哀求,再加上满脸浊泪,就可以换来一大片肥沃的土地。蒙古人听不懂这些流民的语言,可是他们明白,如果不肯租让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这些鲜活的生命很快就会成为荒原上的白骨。
  野花与野草,一年又一年的凋零与枯萎,化作天然肥料,使得塞北草原沃野千里。“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肥沃的土地,给了他们丰盛的收获。
  与饥寒交迫的故土相比,这里简直是世外的桃源。
  初冬时节,逃荒塞北的人们陆续返回村里,同时担回了沉甸甸的粮食。望着别人的喜悦,那些没有勇气“闯口外”的男人们后悔得直是跺脚,身后的女人忽然用手捂着脸,跑回了自家的土窑,艾艾怨怨地哭了半夜,红肿了双眼。
  中国西北的农民,保守而执拗,轻易不肯离开世代耕种的黄土高坡,那里深藏祖宗留下来的胆与魂。
  然而,日渐迫近的贫穷与饥馑,终于逼得年轻汉子狠下了心肠,别妻离子,茫然踏上向西的路途。

  身后,是一阵阵涰泣,一声声叮嘱: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
  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
  走路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
  紧紧地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头,
  这一走要去多少时候,盼你也要白了头。
  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衣衫褴褛的妹子,站在村口的崖畔畔上,淌着热泪,唱起这首凄婉缠绵的《走西口》。
  情哥哥举起粗厚的大手,假装要扶正头上的白肚肚手巾,悄悄用掌心擦过潮湿的眼角。然后,把心一横,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过空荡荡的窑洞,迈过沟沟峁峁的黄土坡,消逝在妹子泪眼婆娑的视野外。
  今天晚上,就要向西渡过冰冷的黄河,就要向北穿过残破的长城,他全然顾不得单薄的破袄如何抵御塞外三月那料峭刺骨的寒风。这一去,是绝不惜力气的,不拼得一个沉甸甸的好收成,怎么有脸回家,宁愿冻死在茫茫荒原!
  身后,情妹妹的眼泪一串串滑落,浸湿了胸襟,不怕他走后的日子凄苦无助,就盼他做个衣锦还乡的薛仁贵,只愁他变成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越是饥馑,粮食的诱惑就越是深刻。“杀头也比饿死强”,成群结队的晋陕贫民蜂拥踏上“走西口”的路途。

  而面对饥民觅食的惨况,顺治皇帝也逐渐放松了对内蒙地区实行多年的“禁边”政策,只是下旨:凡到蒙古垦荒者,必须春出秋回,不得在蒙古起房造屋,不得娶蒙古女人为妻,不得滋生事端,不得学说蒙语……
  必须春出秋回,只好像大雁一样,在家乡与内蒙之间做着一年一度的迁徙;不得起房造屋,就依着地势挖一座土窑栖息,于是就有了以垦荒汉人名字所命名的“留宝窑子”、“留柱窑子”等地名;不得娶蒙古女人为妻,就痴心眷恋家乡的情妹妹,于是就有了相思与哀怨缠杂的“走西口”、“圪梁梁”等民歌。
  穷怕了的人们但求温饱,任何困难都愿承受、都能克服,而土地总是肯给勤劳以丰厚的回报。“走西口”的人,大多不用再去顾虑温饱。
  然而,塞外草原,落日萧瑟,总会不由得勾起思乡愁肠。
  “自古那个黄河向东流,甚么人留下个走西口……”,悲怆的“山曲”被夜风吹荡在空寂的蒙古高原,久久未能消散。
  康熙年间,厄鲁特蒙古的准噶尔部日益兵强马壮,首领噶尔丹感觉到羽翼已经丰满,便想做一番成吉思汗那样的征战霸业。二十年间,噶尔丹纵横于广袤的中亚腹地,先后征服了新疆的南疆与蒙古的漠北,兵锋一度逼近北京。
  康熙皇帝极为震怒,决意平息叛乱,六年之内,三次亲征。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物资保障是否到位,常常成为战争胜负的关键。行军于人烟稀少的蒙古草原,征集劳役不易,粮草补给更难,着实让康熙皇帝伤透脑筋。
  于是,征战途中,与清军大队人马形影相随的,有一支浩荡的商队。商人,总是敏锐而勤勉的,清军短缺了什么粮草、损伤了多少战马,甚至大帅的幕僚爱抽哪个地方出产的烟叶,他们全都一清二楚,并且供应及时。
  这些商人,不但供给军需,也与沿途的蒙古人做起了生意。蒙古人没有现钱,只好进行物物交换,三只羊换一块砖茶,一匹马换一口铁锅,利润之高,令人咋舌。
  从此,中国商人中,多了一支特殊的商队——旅蒙商。
  旅蒙商,以山西人居多。多年的“走西口”,已经让他们熟悉了内蒙草原,习惯了风餐露宿,有些人甚至偷偷地学会了蒙话。这些优势,得天独厚,其他地方的商人无法企及,在茫茫草原上连年征战的清军,更是须臾不能离开他们的辅助。
  噶尔丹叛乱平息之后,旅蒙商依然奔波于蒙古草原,沟通着中国内地与北疆的贸易,甚至远达俄罗斯腹地。鼎盛时期,这些商人开辟的“茶叶之路”,从福建的武夷山直抵俄罗斯的恰克图,万里路途滚动着巨额财富,开创了一代晋商的传奇。
  山西乔家大院的创业先祖乔贵发,就是“走西口”来到包头,先入了旅蒙商队,后又广开店铺,为后来那座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气派宅院,赚下了第一桶的铺地金。
  旅蒙商人,是“走西口”的人群中,一个特殊的团体。
  只是,他们发达以后,不再哼唱家乡的“信天游”,而是学着省城的贵人们听起了晋剧,再后来又学着京城的贵人们听起了京剧。偶尔,听到家乡来的学徒哼起“走西口”,也会出一会儿神,想起当年深恋的情妹妹,想起西行路上的杀虎口……
  征战期间,康熙皇帝曾特别指示,暂行招募大批晋陕灾民,在内蒙草原垦荒种地,以便就近补充军需。
  禁边政策撕开了一个口子,晋陕贫民奔走相告,结队而来。这里的土地实在肥沃,这里的租金实在微薄。而且,春天的绿苗刚刚露头,就有旅蒙商人前来预定秋后的粮食,听说是供应军需,价钱却也公道。更让人高兴的是,粮食可以换成现钱,省去了担回家乡的苦累。
  叛乱平息之后,朝廷多次重申“禁边”,试图恢复原来的秩序。然而,丰衣足食的日子,实在太有诱惑,“走西口”的人潮已经停不下来脚步。
  “法不责众”,渐渐的,朝廷的喝斥声弱了下去。
  有些胆大的人,竟返回家中,携妻带子一起“走西口”。这一走,就不再回头。递上了几年来积蓄下的血汗钱,又赔着笑脸,塞过去几件新奇的小物件,从蒙古人手里换来了一纸契约,永久租定土地,“许退不许夺”。接着,打坯割草,盖起了房屋,再圈一块菜地,养几只鸡犬,有滋有味的日子,做梦都会笑醒。
  到了咸丰年间,老包头已经成为“走西口”的重要落脚之地。尤其灾荒之年,每天通过杀虎口的晋陕饥民不下百人。
  皮肤黝黑的汉子,腰间缠着瘪瘪的粮袋,肩上挑着一副旧箩筐,前面坐着儿子,后面蹲着闺女,淌着汗、咬着牙,一天只能走上三十多里。
  随行的妻子心痛丈夫,走过一段路,就会劝他歇歇,顺手把省下的半块干馍递了过来:“快吃哇,不吃哪有力气走路了。别看我,我不饿。快到包头了,这里的人家缸里有粮,实在不行就讨点儿哇,娃娃们都饿得没有模样了。”
  丈夫没有吱声,把馍掰成两半,一块递给儿子,一块递给闺女,再望向妻子时,眼睛有些发红:“再往前走走哇,寻户有活儿干的人家,出点儿力气,换点儿干粮。不能讨吃,脊梁弯了,一辈子就直不起来了。”
  再坚持坚持,快到包头了,都说那里可以吃饱,那里可以发家,那里是“走西口”人心中的天堂。
  包头,没有辜负走西口汉子们的汗水与泪水,虽不是个个发迹,但大都能衣食无忧。
  到了咸丰年间,曾经荒草萋萋的老包头,已经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了。东河村、臭水井、井坪、西脑包、南海子一带,农田泛绿、房舍相接、店铺林立,再加上来来往往的旅蒙商驼队,虽然只是塞北的一处新村,繁荣气象并不输于晋陕地区的有名集镇。
  1900年,八国联军的坚船利炮,将中国的大门与自信,彻底击得粉碎。
  得胜的洋鬼子们趾高气扬,开出了战争赔款的账单:拥有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的泱泱大国,每人要赔款一两白银,总额高达4.5亿两;清偿期限为39年,年息四厘,本息合计9.8亿两白银!
  逃亡归来的慈禧太后,先是奉洋鬼子们的命令,清剿了昔日的“义民”——义和团,接着便盘点家底,打算“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国库的空虚程度,还是让这位雍容华贵的当家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洋鬼子们的口气是强硬的,银子是不敢拖欠的,她只得火速诏令百官,集思广益开辟新的生财之道。这一次纳谏,朝廷倒是罕见地广开言路,少了以往的专横与独断。
  案几之上,一份奏折让慈禧太后眼睛一亮。不错,内蒙地区幅员辽阔,白白让给蒙古王公们游牧,实在有些可惜。倘若能够由国家施行放垦,一则可以使晋陕贫民有所寄托,二则可以让朝廷国库大为充盈,一举而两得。
  只是,蒙疆放垦,有违于祖宗定下的禁边政策,而且削弱了蒙古王公们的土地特权,总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可以颁旨施行。这倒也不难,当时内忧外患不断,对于富饶的内蒙地区,俄罗斯与日本都在垂涎三尺,虎视眈眈。趁此时机,迁徙内地贫民,充实北部边疆,自然有利于遏制周边列强的觊觎。如此一项关乎国土得失的重大举措,谁敢乱提反对意见呢?
  “蒙疆放垦,移民实边”,实在是个好主意,慈禧太后大笔一挥,定了!
  整个清朝时期,“走西口”的几代晋陕贫民,遭逢的际遇大不相同:初期是三令五申的吓阻,中期是装聋作哑的默许,晚期是大张旗鼓的支持。
  “移民实边”的政策,从晚清延续到民国,再延续到共产党执政。
  关口日渐残破,移民却始终未断。晋陕民歌传唱了一代又一代,在内蒙中西部地区,逐渐演化成了本地特色的“二人台”。“走西口”的凄婉哀怨,被“二人台”的诙谐爽朗所代替,能不能听得懂那乡土气息浓郁的“二人台”,成了鉴别是不是老包头人的重要标准。
  数百年的“走西口”,人流不断,曾涌出过三个高潮时期,而每个高潮,总会对应着一段重要的历史事件。
  第一次高潮,是清朝咸丰年间,背景是陕甘回变的屠杀;第二次高潮,是清朝光绪年间,背景是八国联军的入侵;第三次高潮,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背景是骇人听闻的饥荒。
  我的岳父大人,正是随着第三次“走西口”高潮的人流,从山西省河曲县,一步捱一步,逃荒来到包头的。实在饿极了,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独自躲进小树林里,哀哀啜泣。
  包头,一如既往地善待着“走西口”的流民。他肯吃苦,人又机灵,还认真读过几年书。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并且成为了国家工作人员。过了几年,有些积蓄的他,又设法把老家的亲人逐个接到包头,自己也在本地娶妻生女,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真的应该感谢“走西口”,如果没有这样的移民潮,岳父大人就不可能来到包头,而我也就不可能娶到他的女儿。
  至今,每当碗里盛上面条,妻子总会淋上许多酸酸的醋,依旧不改山西人的本色。
  近些年来,依仗着地下的资源,晋陕北部已是富得流油,“走西口”的人潮也就戛然而止了。
  往事已成云烟,杀虎口重归寂寞,只有那首凄婉的“走西口”偶尔哼唱在长城内外,勾起几分淡淡的乡愁……
  现在,漫步老包头的街巷,那些有了一点儿年纪的人,一开口,还是浓浓的山西口音。
  “咳,还说个甚‘走西口’了,都是哪着会儿的事情了。吾今,人家都着急忙慌地挣钱了,谁还有心思听你瞎捣拉了?”
  (来源:阴山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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