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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最有标志性的, 莫过于那道环绕的城墙,而最有韵味的, 当属那些窄窄的深街与浅巷。 我也去过几座老城,白天拥挤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间,手忙脚乱地抢拍着照片,根本无暇体会那些古老的气息。 每到夜深人静,我常会重新走进老街,幽暗的灯光下,踩过青砖或石板,凭着从书中速读来的知识,驻足在某座旧宅或仿旧宅之前,慢慢地打量着门楼与屋檐,细细品味着它们所深藏的往事云烟。 就这样,常常徘徊到很深的夜,好几次,被公安或保安拿获,需要很诚恳地解释。在北梁大规模拆迁之前,包头也有许多的老街。
2007年,曾与驴友们“骑游老城,感受人文”。当时,是沿着西门大街进入老包头的,一路之上,望着那些透着老式韵味的街道铭牌,已经感受到了几分旧时的风情。 深街与浅巷 包头 首先遇到的,是口袋房巷,这里曾经有一家缝制口袋的作坊“元和昌”;接下来,是老道巷,这里曾经住着一位在吕祖庙里烧香打杂的老道;再接着,是义盛泉巷,这里曾经有一家生意兴隆的粮油店,叫做“义盛泉”…… 细细品味着老包头的街名与地名,仿佛缓缓打开一幅市俗生活的卷轴 官井梁,街南有一口公用水井,称为“官井”,就在商号复顺恒门前,深约2米,这片土梁由此得到了“官井梁”称呼。 长黑浪,“黑浪”是本地方言,意为巷子,也就是“长巷子”; 小圪料街,“圪料”是本地方言,意为弯弯曲曲,也就是“狭窄而弯曲的街巷”; 大水巴洞,“巴洞”是本地方言,意为有水的深坑,也就是“大水坑” 南圪洞街,位于繁华的东街之南,“圪洞”是本地方言,意为低洼之处,也就是“南面的洼地”; 臭屎巷,紧邻商业繁华的东街,由于附近没有公厕,便成为了人们的“方便”之地。后来,改称香水巷,却依旧气味熏人; 发财圪旦,“圪旦”是本地方言,意为突出的部分,这里是一处突起的土梁,据说当年杜双罗在此盖房,挖出许多财宝,众人羡慕不已,称为“发财圪旦”; 西滩,位于城内西侧,曾是一片荒滩,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公园所在地 西人巷,聚居着甘肃、宁夏、青海籍贯之人,此三地位于包头以西,故称“西人”; 定襄巷,聚居着山西定襄籍贯之人,后来渐为妓女成群之地,改称丁香巷。 草市街,售卖草料的地方,座落着数家草店; 牛桥街,交易牛、马、驴、骡等大牲畜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三医院门诊楼所在地; 马号巷,清朝骁骑校(六品军官)马嘉乐曾居住此地; 衙门口街,嘉庆十四年(1809年),包头建制由村升级为镇,巡检衙门设在此地; 东营盘梁、西营盘梁,同治四年(1865年),大同总兵马升驻防包头,驻兵军营建在此地;……;……;…… 包头老城虽然不大,却也分布着宽宽窄窄的百余条街巷,真的难以一一细数。 对了,有一条街巷,是一定要提及的。这条巷,叫做郭家巷。 光绪年间,武举人出身的郭向荣,跟随伊犁将军金顺屯戍老包头。等到安顿之后,便购置土地,先后建起了南北相邻的六处大型四合院落,不仅布局规范有致,砖雕更是精美出众,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深宅大院的豪门人家。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郭大老爷告老还乡,返回安徽颖上县老家,他的第四个儿子郭鸿霖留住老包头,人称“郭四少”。据说,这位“郭四少”虽是出身豪门,多少有些纨绔气息,却很热心于公益与国事,在老包头是一位几乎尽人皆知的新派人物。 现:胜利路小学 1903年,老包头第一所官办学校——马王庙两等学堂(现为胜利路小学)创建,郭鸿霖积极奔走宣传,并且大力捐资助学,曾任学堂堂长一职。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一支起义新军向老包头进发,身为同盟会员的郭鸿霖热情响应,极力游说包头官员改旗易帜,迎接革命。不幸,在“马号事件”之中,误遭保守势力的奸计,被捕殉难。 在北梁改造初期,曾有不少人呼吁,保留下郭家巷的四合院建筑,改为老城展览馆,为这座城市存住一些历史的痕迹。然而,文化的呼声,总是阻挡不了拆迁的脚步,几处院落在大型机械的轰鸣声中,陆续零落为残砖碎瓦。 东河区的郭家巷旧宅 如今,只剩下最后的一处四合院,在四周的高楼林立之下,风雨飘摇。老城之中,每一条街巷的名称都有它的来历,每一条街巷的深处也都有一串或喜或悲的故事。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塑造了一个有着庞大组织体系的地下帮派——丐帮。 但凡是个行业,总会渐渐形成自己的帮派组织,阴暗些的叫做某某帮,正当些的叫做某某协会。 不过,从事下九流职业的乞丐们所组成的帮派,虽在底层社会有着一定的影响力,毕竟被主流社会所嫌弃,难以拥有小说中描述的强大势力。 然而,也有特例,老包头的丐帮就很“抗硬”。 老包头商业街 老包头,因商业而兴盛,聚集着大量的财富与人口。然而,在清朝后期,官方的办事效率远远落后于经济的发展速度,偌大一座包头城,却只是一个镇级机构,接受着萨拉齐厅的遥控。即使到了民国初年,数万人口的治安,也是由一个低级巡官带着三十多名警察在勉强维持。 在某种程度上,老包头可以说是“民治政权“的有力践行者,由民间工商业者组成的行业协会——大行(后来改称公行)行使着这座老城的实际统治权力。 大行拿出重金贿赂着萨拉齐厅与包头镇的官员们,请他们自在享受,不必操心公务,凡事由大行这样的民事机构处置就是了。工商自治,少了政府的干涉,将市场经济充分推向了自由竞争,这也是老包头能够快速发展成为西北商业重镇的重要原因。 然而,大行的经济来源,是向各家工商业者摊派钱粮。因此,固定的办事人员不能太多,否则,很容易引起众人非议,那就只好招募“临时工”了。 老照片:丐帮 “临时工”的招聘启示贴出许久,响应报名者却寥寥无几。其实,别看“临时工”薪酬微薄,却有着不菲的灰色收入,更有着狐假虎威的权势,应该是一份理想的职业。可是,当时人性厚道,崇尚勤劳致富,宁愿做个店铺的小伙计,也不愿趟入这潭浑水。 无奈之下,大行只好把“临时工”这样的美差,“大包”给了丐帮。 包头丐帮总部——死人沟(翻拍自包头史料) 老包头的丐帮总部,位于草市街北面的死人沟(后来改称慈人沟),常年居住数百名乞丐,伴着寄存在此的灵柩,起居生息。老包头人把这条死人沟也称为“二鬼居”,沟内气氛阴森,常人根本不敢入内。所谓“二鬼”,一种是住在窑洞里的衣衫褴褛的活鬼,一种是躺在棺材里的等待埋葬的死鬼。 旧时,讲究叶落归根,即使死在他乡,也要暂且寄存尸骨,等有机会必定迁回故土安葬。暂厝之处,称为“义庄”,这种地方在香港恐怖片里也是常常出现的。丐帮在死人沟中设立“义庄”,是件善事,当然,寄厝是要花费一些银子的。 死人沟内,不仅有“义庄”,还有监狱,这可是正规的官方监狱,老包头仅此一家,关押着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囚徒。至于看守,当然是充当“临时工”的丐帮弟子们。 久与囚徒们打交道,丐帮弟子也是“能人”辈出的,据说,有人后来当上了师长。 探索DISCOVERY 北梁棚户区改造之前的后水沟 当年,老城北部的坡梁之上,沟壑交错。从东至西,依次为瓦窑沟、榆树沟、后水沟、四店梁沟,四条大沟如同宽厚的刀脊,将整个坡梁分割为东营盘梁、大仙庙梁、西营盘梁、丰备仓梁、四店梁。深沟与土梁,错落相间,从高处俯视,很有些黄土高原的风貌。 每逢雨季,浊流常常汇聚于深沟,沿着土梁奔涌而下,径直冲向地势低缓的老城南区。 光绪三十年(1904年)七月,一场暴雨突然袭来,电闪雷鸣过后,半空中仿佛江河倾倒,天与地之间只看得见白茫茫的雨幕、只听得到哗啦啦的水声。 二人台:《水刮西包头》 一场罕见的洪水,席卷了老包头,从此留下一曲哀惋悲情的“二人台”——《水刮西包头》。 本来,我想用普通文字来讲述这场灾情,却又觉得,还是那个用老包头方言唱出来的原汁原味的“二人台”歌词,更合适一些: 光绪三十年整,众明公不知情; 众明公请坐下,听我说分明; 看只看,瓦窑沟里不住大水行。 当天一疙瘩瘩云,空中捣雷声; 对面站下一伙人,望也望不清; 看只看,二龙戏水要刮包头镇。 火烧“如月号”,水刮“德茂兴”; 大水刮了个回回馆,捎带了个跑堂的人; 看只看,满堂的家俱刮了个净打净。 水刮五原厅,刮了两个站岗的兵; 路过刮了个锡蜡铺,捎了个剃头棚; 连三圐圙刮了两个落娼的人。 水刮“祥泰吉”,刮得实苦情; 淹了个口袋房,刮了些黑毛绳; 看只看,把一个毡房刮了个净打净。 水刮“同祥魁”,大水实在凶; 刮下一只大油柜,挡住了西城门; 看只看,西滩的人们一个也活不成。 水刮“永合成”,刮得实怕人; 刮下个大油梁,凿开了西城门; 看只看,西滩的人们一个个逃活生。 铁锁子放声哭,哀告众弟兄; 谁能捞住我闺女,奉送十两银; 看只看,西包头竟没个会水的人。 屈死鬼放声哭,惊动大行中; 狼嚎又鬼哭,大家不得安宁; 看只看,西包头城里就把个鬼魂送。 将军传下令,追问大行人; 这一次西包头刮了多少人? 有的说八百多,有的说一千还有零。 村间二人台表演 这场大水,冲街窜巷,席卷近百家店铺,吞噬近千条人命,损毁了半个包头城。 《水刮西包头》歌词之中,所唱到的商铺、街名、地名,是受灾最为剧痛的。 如今,在繁华的城市里,会说老包头话的已经日渐稀少,能听得懂二人台的更是寥若晨星。这曲《水刮西包头》,只有在偏远的乡镇才能偶尔听得到,沉痛的往事也如烟云般越来越淡…… TEXT 包头:老街巷发生的空难 史上最早的“空难” 德王:左一 下面要讲的老包头空难,怕是会让不少国人——特别是有着反日情绪的愤青们——多了一些幸灾乐祸的心情。 1939年9月,在侵华日军的支持之下,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亲王)如愿出任了“蒙疆联合自治政府”的主席,统辖内蒙古境内的五盟二市。德王一直以成吉思汗为荣耀,幻想着利用日本人的势力,先实现内蒙自治,再建立蒙古国家,彻底从中国独立出去。 在“蒙疆联合自治政府”的授职名单中,阿勒坦鄂齐尔被任命为伊克昭盟盟长,官高位显。然而,当时伊克昭盟南部依旧控制在国民政府手中,就连勉强拥有的达拉特旗、准格尔旗等地,也常常遭到抗日军队的袭击。无奈之下,只好把伊盟公署设置于老包头城内的南圪洞三官庙巷,好在伊盟公署的行政级别比包头市高出半级,总算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天马号 1939年12月,日本天皇赠予“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主席德王、蒙古军总司令李守信两架小型客机——“天马”号与“飞虎”号,以示恩宠。 1940年6月,“蒙疆联合自治政府”指示,“飞虎”前往厚和市(呼和浩特市)、“天马”前往包头市,载着当地重要官员升空游览,同时抛洒“日蒙亲善、协和合作”传单,充分展示“大东亚共荣圈”的繁荣与昌盛。 消息传来,很让老包头的军政官员们兴奋不已,别说是蒙古人与汉人了,就连在伪政府内担任顾问的日本人也呜哩哇啦地讲个不停。这些日本顾问,虽然是掌握着伪政府实权的太上皇,但职衔并不高,当年前来中国,也是挤在军舰之上,漂泊颠簸数天才登岸的。如今,能坐飞机升上高空,俯瞰这片任由他们发号施令的土地,当然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1937年日军航拍的老包头街区 不过,“天马”是一架小型客机,一次只能搭载6名乘客。而且,由于燃料有限,升空游览,只能安排两趟。也就是说,能够参与“共荣”的,只有12个名额。如此一来职位较低的官员们自知资历尚浅,只得望机兴叹了。 虽然是蒙疆政府的飞机,但在排定登机名次之时,还是一贯的日本人优先原则。第一批登机人员名单为:伊盟公署参事官广赖及妻子、伊盟公署警务厅长田中及妻子、包头日本警备司令部司令官代表大野中佐、伊盟盟长阿勒坦鄂齐尔。堂堂的包头市市长金朝文也被挤在第二批登机人员名单上。 接到通知的阿盟长,心花怒放,自己是登机名单之中,除了日本人以外,唯一的中国人,不,是唯一的蒙古人。他吩咐手下的副官吉日木图:赶快请来包头城内最好的裁缝,量身特制一套蒙古服装,价钱随他来定,但必须在后天晚饭前送到府上。 新做的蒙古服,华丽典雅,穿在身上恰恰合适,阿盟长很满意。他又吩咐妻子,找出那双香牛皮靴,这双绣着精美蒙古纹饰的皮靴,阿勒坦鄂齐尔只在升任伊盟盟长那天穿过一次的。 第二天早上,匆匆喝了两碗奶茶,阿盟长就吩咐备车,前往包头城南的飞机场。 然而,平时还算得力的小汽车,偏偏在今天怠了工。忙乱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出故障到底出在哪里,慌得司机满头汗,急得副官团团转。阿盟长掏出怀表一看,离九点只差十几分钟了,一时性起,抬手就给了副官一个耳光:“你是个死人呀,汽车动弹不了,还不快去外面叫辆人力车!” 特务机关长:松本 副官倒也精明,出去叫来一辆人力车,配了两个车夫,一路之上轮替狂奔。 此时,飞机场上,等待乘机的自然是兴高采烈,前来凑热闹的也是谈笑风生。九点过五分了,日本参事官广赖站起身来,对众人讲道:“诸位,现在已经过了九时整了,我们就不要再等阿盟长了,让他第二批起飞好了。那么,就请特务机关长的代表松本先生,与我们一起登机吧。” 跑道上,传来一阵螺旋桨的轰鸣声,“天马”腾空而起。 阿盟长晚来一步,远远望见“天马”飞上空中,脸色涨得通红。然而,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埋怨日本人无理,只能低声训斥手下的副官。 按照计划,“天马”要先在包头老城上空盘旋三圈,然后再大大地兜个一圈,从黄河南岸返回机场。然而,刚在老城上空盘旋到第二圈,只见“天马”空中失蹄,一头栽了下去。 涂师爷巷口附近,一辆人力车正拉着一位客人路过,哪料到,天降横祸,被砸了一个正着。巷内的一家民房也被撞塌,屋内的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碎砖断梁埋在了炕上。 这场空难,六位日本军政官员死于非命,外加一名日本飞行员。可叹,三名无辜的中国人,也葬身于“天马”的残骸之下。 机场上,一片沉寂。忽然,阿盟长仿佛一堆稀泥软软瘫倒,站立不起。副官急忙把他扶上人力车,又是一路轮替狂奔,跑向那家有名的医馆。 第二天,缓过神来的阿盟长,虔诚地向佛龛上香,感念神灵在关键时刻,挽救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从此,他手持念珠,诵经念佛,每日不辍。 七十余年的光阴,似水流过,曾经坠机的涂师爷巷早已难觅踪迹。然而,两个国家的矛盾、两个民族的仇隙,却是远远没有平复…… 老包头的街巷,承载着太多的旧事,却要随着旧城改造消逝了。 景新池澡堂 老包头的集市 好几位本土文化的学者,辛劳地奔波于旧街,从糊墙 纸上收集旧资料,向那些即将星散的老人请教往事,汇成了厚厚的文集及相册。 包头政府也特意划出了几处旧街保护区,具体如何改造与开发,还在谋划之中。不过,只要留存了,就不会有将来的空有遗憾。 包头,虽然文化晚开,却是具有强烈文化留存与振兴意识的!很幸运,我结识了董哥,一位眷恋家乡、醉心于草原文化的率性汉子。 那一天,我如约来到他的店中,拍摄他为我准备好的资料。之后,两人又聊到了包头的老街旧巷。“唔,等一等,有一样东西送给你。”董哥缓缓说着,从包里取出两片香烟包装盒,背面密密的写着一些文字。原来,这是他岳父凭借着记忆,所写下的老包头胜利路与和平路沿街的旧时商铺字号,这两条街道历经多次改造,早已面目全非,老人的回忆便显得弥足珍贵。“你挨个儿读一读,有认不清的字,我再描描。”说着这话,董哥的神情很是认真。 董哥提供的包头老街商号名称 自那以后,董哥又引我拜见了不少人。“他是这方面的高手,懂得很多,你一定要虚心请教,多挖些东西出来。”董哥总是这样郑重地嘱咐。我,微笑着点头。 从此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有着这样的一些人,他们隐身于各行各业,没有端文化的碗,却想着文化的事。 你们好,我来了。阴山小虫,一个想沾染些文化气息的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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