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走多远（长篇小说4）

王存喜

4
我对结婚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有了房子，与张小丽实质性接触就有了土壤。直到有一天，张小丽恐慌地说，我可能有了。
我说，有啥？
张小丽说，我两个月都没来例假了......
我们偷偷摸摸地去一家私人诊所检查，张小丽已经是两个月的身孕。回来的路上，张小丽说，我爸会打死我的，我也没脸见人了。
她“呜呜”地哭。
我说，怕啥，咱们结婚不就行了吗？
张小丽说，你说得倒轻巧，结婚得领结婚证，我的岁数还没到，要是厂里知道了，我的工作就没了。
听她这么说，我忽然想起大张的媳妇就是因为没有办下准生证提前生出孩子丢了工作。
我的心一下子烦起来，看着张小丽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说打掉吧。
张小丽说，不行，我们先得结婚，结了婚，利用婚假再把孩子打掉。
我点头。
于是，我们分头回家做家里人的工作。吃晚饭的时候，我说，妈，我下个月结婚。我爸险些被吃到嘴里的一块土豆噎着。他艰难地吞咽下去后说，那怎么行？你二哥还没结婚，你怎么能越了锅台上炕。我没在往下说。晚上，我趁家里只有我和我妈时说，妈，小丽有了，我必须下个月结婚。
我妈的眼睛瞪得像包子。
我又吓唬她说，我要是不结婚，小丽要告我强奸。
我妈说，强奸要被判刑。
我说，最少十年。
第二天早上，我爸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对正在刷牙的我说，小新，你结婚也可以，可家里只有一万两千块钱，你二哥还得留点，只能给你五千块。
我当时根本就没考虑钱的事，说，行。
等我见到张小丽的时候，她的两个眼睛像两个烂桃。我马上明白她爸妈不同意。我说，你什么也别说，我去找你妈谈。
张小丽说，你千万别跟她们吵。我说，知道。
去了张小丽的家，她爸不在客厅，张老师黑着脸坐在那里，她的这种神态我太熟悉了，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我经常要面对这张脸，因为她是我小学的班主任。我开门见山地对冷着脸的张老师说，张阿姨，我和小丽下个月结婚。
张老师说，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结婚这么大的事能这么随便？
我说，我们必须结婚，小丽有孩子了。
张老师指着我的鼻子歇斯底里地说，你、你、你无耻！
里屋的门“咣当”开了，张小丽的父亲满脸怒气地骂，你、你个小流氓，我、我打死你，我告你强奸......
我说，叔，我知道你能做出来，我知道我会做大牢。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些年没栽进去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所以也无所谓，可你想过没有，那样，你不一样也毁了小丽了吗？
张小丽的父亲哆嗦着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你这个无赖，居然威胁我.....
夕阳顺着窗户爬进屋里，透过窗子我看到张小丽在楼下的菜窖上来回走动，她时不时向楼上瞅几眼。她的眼神幽怨、恐慌、茫然、不知所措......
张老师也看到了楼下的女儿，她打开窗户喊，小丽，你上来！
张小丽低着头消失了。不久，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响起。张小丽低垂着头站在门口。“啪”，她爸顺手把一件衣服砸过来。接着，他手所能碰到的东西都飞舞起来，我慌忙跳起来护着张小丽。“砰”，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下。
我一动没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小丽的父亲。
张老师一把抱住了丈夫，她大声骂，你们快滚，你们是等死呢？你以为他不敢打死你们，快滚、快滚，我没有你这个闺女。
结婚那天，张小丽是从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接出来的。为了遮掩隆起的肚子，她穿了一身臃肿的红棉衣。看着她哀切切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阵的痛。出门时，她表姐对我说，你要好好待她，她从今天起就没了退路。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由衷地说，表姐，你放心吧，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楼门口的“喜”字还没被淘气的孩子撕掉，张小丽就坐起了月子。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只不过是打掉个孩子，怎么能叫坐月子呢？我妈说，女人坐小月子和生孩子一样，要是不小心“坐下”病来，不容易好。
没等张小丽的月子做完，倒霉工长找上门来，他说，段立新，你明天得上班，我顶不住了，车间连续问了你几次。我说，我他妈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你就不能帮帮我？
倒霉工长说，你别不知足了，就算你休的是婚假也该到了日子，你休的是什么假？什么假都不是，你没领结婚证，就没有婚假，算你事假吧，我还不忍心；给你再画出勤，我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再说，岗位上缺员太多，我的工作都快没法子干了。说话工夫，我妈端上了饭菜，我取出一瓶二锅头和倒霉工长喝起来，一瓶酒见底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倒霉工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你媳妇可以接着休，考勤我一样划，你明天必须上班。我没说什么，我妈和张小丽却对倒霉工长说，他明天肯定会上班。
我想，你们怎么知道我明天会上班，这年头上不上班又能怎样？最多开几天诊断，泡一阵子病号，谁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上班也没什么干上的，溜溜达达、神侃胡聊、东游西逛，睏了眯上一觉也就混过了那八个小时。
我决定上班一则是给倒霉工长面子，第二是因为在家里也闷得发慌。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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