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走多远（长篇小说26）

王存喜

26
半年后，老体系三台球磨机体系的改造全部完成。这期间，我和设计院的接触非常多，尤其是布袋收粉器的制作上，我们在汉武景弘原设计的基础上改动了不少，尤其是在箱体钢板的使用上，将原来只有4毫米厚的钢板改成了8毫米厚，并将原来直径为400毫米的二十个泄爆空改成了面积相等的十个长方形泄爆空。
这些都是我和刘玉田的主意，王汉庭曾跟我俩开玩笑说，你俩他妈越来越会省了，一共才花了一百多万，做的却是三百万的活儿，
刘玉田说，为啥？王汉庭说，这布袋收粉器箱体钢板的薄厚决定着布袋收粉器的使用寿命，你想想，箱体内部常年受到带煤粉气体的冲刷，钢板薄了，有些地方用不了两年就磨漏了，你们把钢板的厚度从4毫米增加到8毫米，寿命应该延长一倍。
王汉庭停顿的时候，他旁边的唐晓敏说，段立新，婷婷给你通知了吗？
我纳闷的摇摇头，给我什么通知？
唐晓敏没吱声。我当时也没当回事，晚上恰好在楼下又碰到了她和她老公在楼下溜达，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唐晓敏的老公，又黑又瘦，还带着一副大眼镜。走了个脸对脸，我顺口问，唐工，婷婷通知我干啥？
唐晓敏说，她下个礼拜结婚。
我心道，虽说我们曾一起出去过，也能处得来，可毕竟没有太多的来往，她结婚干吗通知我呢。
她这一说，我忽然想起，厂办公楼里传说黄厂长闺女下个礼拜要结婚。这样想着，我随口说，我没接到她的通知。唐晓敏说，也许会有别人通知你。
转天中午，我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听到唐万良在里边打电话，门开着半条缝，酸唧唧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人家黄厂长只通知了科级以上的干部，根本就没跟我们提。什么？没提也要去.....
我推门进来，唐万良匆匆对着电话说，行了，我这边有事了，晚上再跟你说吧。他撂下电话出去后，我思谋着是不是该问一问刘红军，刚准备拨电话，电话却响了，挺突然，我的手哆嗦了一下。接起电话，居然是唐晓敏，她听出我的声音后说，段立新，婷婷让我通知你，礼拜天，也就是28号，万豪酒店的大宴会厅。我说，行，你去不去，你要是去，咱俩打一个车走。唐晓敏笑着说，你该怎么感谢我呢，要不是我替你提醒，婷婷绝对想不到你。我说，唐大小姐，你害的我吃一顿高价饭，还让我感谢你，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唐晓敏说，噫，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呢，你们炼铁厂有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我说，你可真逗，婷婷结婚跟我们炼铁厂有狗屁关系。唐晓敏诧异道，你真不知道？我说，知道啥？
唐晓敏咯咯地笑着说，你也只配干个技师了，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我说，你扯到哪儿了。
唐晓敏说，黄婷婷是你们厂长的千金，呆鸟！好了，我挂电话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合计吧。
晚上回家后，我跟张小丽说，黄厂长的闺女下个礼拜结婚。张小丽说，通知你了？我说，他没通知我。张小丽说，我猜人家也不会通知你，我们车间副主任级别的都没通知，你又算哪棵葱。我说，他闺女今天让别人通知我了。正在练琴的儿子停下来，张小丽一声断喝，赶紧拉你的琴。说过后，她又对我说，你怎么能认识人家的闺女呢？我说，上次出差一起走的。
张小丽沉吟了片刻说，那你准备拿多少？
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拿多少。
张小丽说，拿少了等于白拿，人家根本想不起你来。你问问刘红军，看他怎么说。
我想想也是，给刘红军去了电话，刘红军说，他妈的，这个机会难得，你想想，但凡在你们炼铁厂这边随礼的，应都很重，可他闺女那边就不一定了。这么吧，我先给你带三万块钱过去，我觉得你给她买点东西合适。
我说，他妈的，好像是我找你要钱似的，我只是让你出个主意。
刘红军说，别鸡巴虚了，过几天你帮我在你们黄厂长耳边给我催催那笔工程款是真事。
旁边的张小丽说，你好意思拿人家刘红军的钱？
我说，咱家也没那么多呀，再说，他应该出点血，要不是我，他在我们厂那台布袋收粉器的活儿肯定拿不下。
张小丽显的有些心事重重。
半个小时后，刘红军把一个纸袋子放在了我家的茶几上说，我一路上帮你合计给人家送啥呢,刚刚停车那会儿，听到了广播中戴俪尔的钻戒广告，那东西好，个头不大，还值钱，别人也觉得你送的是点东西，还有档次。
刘红军走后，我睡不着，合计来合计去，也想不出该送什么，怎么给人家送去。点燃一支烟，踱到窗前，无意识的瞟了一眼唐晓敏家的窗户。灯亮着，没有人。我的心一动，对呀，找她呀！
次日上午十点半，我给唐晓敏打电话说，晓敏，忙啥呢？唐晓敏咯咯地笑着说，别叫着那么肉麻，我听着起鸡皮疙瘩，没忙啥，闲着呢。我说，求你点事呗？唐晓敏说，关于送礼？我吃惊唐晓敏的聪明，怔了怔才说，你真聪明，黄婷婷喜欢啥？
唐晓敏说，哪个女人不喜欢首饰？
我说，那我过去找你，帮我选选呗。
唐晓敏说，我才懒得跟你白跑腿呢，看着眼馋，买又买不起。她的话犹如蜗牛的触须，眼馋说明喜欢，买不起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我掏钱。我没法接茬，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万一当真了，那可需要真金白银的。唐晓敏咯咯地笑着说，没把你吓着吧，过来吧，反正下午我也没事。触须灵巧地缩了回去。我笑着说，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等着我，四十分钟后在你们单位门口见。
从单位出来，我骑车的速度非常快，二十分钟后到家。家里没人，张小丽白班，儿子上园了。我从柜子里拿出纸袋里的钱，塞到羽绒服内的口袋里，快步下楼打车。
天不是很冷，恰好赶上放学的高峰，连续两个红灯，耽搁了六七分钟。到了设计院门口，唐晓敏正在抬腕看表。我摇下车窗说，抱歉，堵车了，快上来吧。
唐晓敏上车后，我对司机说，戴俪尔。司机没吱声，向西转弯。唐晓敏双手放到嘴上哈着气说，准备花多少钱？我说，到了再说呗。几分钟后，出租车停下来。我说，到了？司机说，马路那边就是。

戴俪尔首饰店的铺面不是很大，位置很好，装修得也非常精致。店里一尘不染，玻璃柜橱里铺着大红绒布，绒布上边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碟子，碟子里是一件件首饰。首饰在玻璃柜橱上边的灯光折射下，熠熠发光。
我从来没逛过这种店面，也弄不清楚柜台里面那些首饰究竟值多少钱，刘姥姥一般看了起来。唐晓敏也在看，她的目光很挑剔，不时让导购小姐从橱柜里拿出一件。我的目光与她不同，我看的是首饰下边的标价。粗粗浏览了一遍，看到最贵的一款是两万八千伍佰元，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导购小姐在我们耳边絮叨着，我们店庆三周年，正在搞活动，买够一千元赠送五十元的小票，或者同等价值的小饰物，机会挺难得。
唐晓敏忽然指着一款标价两万一千元的钻戒说，我见她平时带的戒指是这个形状的，你带够钱了吗？
我说，应该不用抵押你。
唐晓敏让导购小姐将那枚钻戒拿出来，她左看右看，又把那钻戒戴在了无名指上眯着眼睛瞧了着。看了一阵，她冲我比划着说，怎么样？我嘿嘿地笑着说，我光看你的手了。唐晓敏的五指修长白皙，隐隐能看到细细的雪青色的血管，手指肚却饱满圆润。
唐晓敏说，她应该喜欢，就是贵了点。
我说，价钱不是问题。
唐晓敏笑嘻嘻地说，真看不出来，还真舍得花血本。我说，送就送人家喜欢的。导购小姐说，您爱人真有眼光，我们这款钻戒最近卖得最好，这是国际最流行一款，价钱还合适，又在搞活动。
我顺手揽住她的腰说，当然了，也不看是谁......话还没说完，我的脚再次受到她鞋跟的伤害。
看过钻戒，唐晓敏盯着旁边的一串紫色的水晶项链，我斜了一眼，一千二百块钱。于是说，小票能不能买你们店里别的东西？女孩说，当然可以，但活动只能做一次，也就是你若是使用小票购买东西，就不能再给小票了。
我说，行了，你把那串水晶链子也给我打包。
唐晓敏说，真是大款儿啊，人家黄婷婷从来都不带项链。我盯着她鼓胀的胸脯说，我又没说给她买，这个算你的跑腿费。
唐晓敏认真地看看我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我说，后悔什么？唐晓敏，我应该看那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对颜色黄绿的镯子，标价两千两百块钱。
我哎呀了一声说，姑奶奶，你可往那边瞧。导购小姐被我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从店里出来，已经快十二点半了。我凑到她身后说，吃啥？汉堡还是肯德基？这几个字一出口，那个充满情欲放荡的下午涌入脑海，下边的尘物随着意念颤颤地动起来。我向前挺了挺腰身，虽然隔着几层衣物，唐晓敏还是感觉到了它的硬度，她的脸微微一红。
我耳语道：我想了，你呢？
唐晓敏斜了我一眼说，想了去找你老婆呀！
反向行驶的一辆出租车过来了，唐晓敏招招手，车子一个急转弯停到了我们旁边。上了车，我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唐晓敏说，去哪儿吃呢？我想了想说，听他们说郊区有一个大的生态园，里边不错。
这地方是听刘红军当笑话讲出来的，他说，那地方吃饭，他妈有时就是幌子，你说大白天的，非要把屋子弄得黢黑，还点上蜡烛。我喝多了误撞到另一个小格子间，两个男女居然......，哈哈，真难为他们，坐着也能做。
出租车司机晓得地方，搭茬道：那地方环境好，这个季节去那里吃饭感觉像是春天。
唐晓敏说，那就去吧。
车子驶出市区后，七拐八绕地走了一截仅容两辆车通过的乡间小马路。马路两边是白杨林子，透过林子秃秃的枝干，能看到林子那边大片秋收后还没翻的土地。路不是很长，尽头是一个停车场，停车场前边横着一幢建筑，隔着玻璃墙，能够看到里面各种花草，一片蓊郁。

我和唐晓敏踏进玻璃门，身材匀称的男领班过来说，先生，预定了吗？我摇头。男领班说，先生，你们是几位？我说两位。
男领班说，先生，现在只剩下听雨小榭了。我说，肃静吗？男领班说，非常肃静，我带两位看看。我点点头。男领班领着我们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从一处假山中间穿过去，向右一转，我便看到了掩在一一片塑料爬藤下边的四个字，听雨小榭。真难为他们的创意，居然是个树洞。
里面的空间很小，桌子很小，树墩模样，椅子也是连在一起的两个树墩。男领班说，先生，满意吗？我边脱外套边说，不错、不错。能看出唐晓敏也喜欢这地方。男领班拿起菜谱说，两位谁点菜？我说，女士优先。
唐晓敏把她的羽绒服递给我，低头去看菜谱。看了几眼推给我说，还是你来吧。菜价很昂贵，我认真挑选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红酒。男领班出去了。我捏了捏唐晓敏的手说，这地方不错吧。唐晓敏剜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我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一下说，这样的预谋难道不好吗？
唐晓敏推开我说，行了，行了，先说说正事吧。东西已经买来了，你准备怎么给人家送去。其实，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想出个好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说，我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还得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唐晓敏说，我没想到你会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之前还想着代你给她，现在看来肯定不妥。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你们厂长送钱呢？
我说，我怕他不接受，他曾经把一个科级干部送的礼直接扔到了会议室的桌子上。唐晓敏说，不能吧，他能做的那么绝？再说了，现在还有那么清廉的官？我说，我也不清楚，我跟他的交情很一般。再者，他闺女结婚根本就没告诉我们这个阶层的。
这时，宫装女服务员陆续把酒菜上来。
我斟满两杯酒说，这是专门给你要的。
唐晓敏优雅地端起杯轻轻晃着，目光瞧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说，黄婷婷让我下午过去看她的新家，你也过去吧。顺手将这钻戒送给她，她绝对不会想到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当着你面打开看，等她看的时候，钻戒已经在她手里了。哪个女人不喜欢如此漂亮的首饰？这丫头聪明，也会来事，我相信她不会像她老子那样做。接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当然清楚你有所求于她，她也许会问我，也许会跟她爸爸说，如果是跟你们黄厂长说了，他当然明白你的诉求。
我细细咂摸着唐晓敏的话，以一个貌似普通的礼品送去，黄婷婷容易接受，等到看时，送礼的人已经不在了。事后想退还，我当然有更多的理由推拒。接受了这么重的礼物，她当然要跟黄厂长说了，她只要一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由衷地佩服唐晓敏的缜密。
两杯酒下肚，欲望再次伴随着酒意泛起，我盯着唐晓敏说，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唐晓敏一只手触了触我那里说，什么都行，它不行。
虽说隐蔽，毕竟是在公众场合，我和唐晓敏都有所顾忌，我的一只手探进她的衣服，揣摸着她饱满坚挺的乳房，撩拨着她那凸起的乳头。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趣事。说的是下班洗澡，别的女工都是眼圈和手脚黑，有一个女工什么地方都干干净净的，唯独两个乳房黑乎乎的。一个说，嘿，你可真厉害，这家伙也能撮煤？那个瞧了瞧自己的乳房说，能用这家伙撮煤那是本事。
想到这儿，我拿出手瞧了瞧笑了。
唐晓敏瞪着我说，你笑啥？我说，没啥。想起听到的一个笑话。我讲笑话时，把后面的对话省略了。唐晓敏咯咯地笑着说，段立新，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事？听王主任说你当过工长，你手底下肯定有不少的女工，你有没有用你的黑手摸过人家.....

吃完饭，唐晓敏说，先找个礼品店，把这个盒子包装一下。我们来到一家礼品店后，店员用一张粉红色的彩纸包钻戒的盒子时，唐晓敏说，把发票和信誉卡也包进去。盒子包好，唐晓敏还是觉得不满意，她说，你们有没有漂亮的卡片，最好是有字的，上面有永结同心之类的话。店员摇摇头说，没有，不过可以用带类似这样寓意的彩纸重新包。唐晓敏说，那你快找找。店员翻腾了一阵，找出几张来。重新打包后，又两根红色彩带在盒子的正面打了个蝴蝶结，很是漂亮，让人感觉是过新年孩子们互相送的小礼品。
黄婷婷的新房不是很大，布置的相当有品位。用唐晓敏的话说，看似不奢华，内在却透出一种奢华。我看不出这些，只是觉得她的新房过于干净了，弄得我没法落脚。
我把礼品递给她后，她浅浅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市民戊戍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