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

兰雪世界

我惯于淡施脂粉的。
一来天生寒色，浓妆极恐，再者我是妆盲，真不知世间有哪款是于我用之便成国色天香的好脂粉。
所以很多脂粉到我手里多不能善用到头，而母亲不嫌，每次带给她我淘汰下的旧品，她都是满心欢喜的接着，“啧啧”说“这么好的，就不用了？”
她爱美。喜脂粉。
年轻的时候，她梳着两根油亮乌黑的长辫，在辫稍，总会缠绕五颜六色的毛线绳或是绢纱，我尾于其后，那两根辫子就那么一甩一甩的颠在她的屁股后面，像夏日里的草绳，结实，粗重，叢生着饥荒岁月里，一个女子，所能追求得到的所有的美丽。



每次见到她，都感觉她在急速衰老，时光，像一阵海面扑上来的浪潮，蹉跎之后回头再寻，早已湮灭无迹，迎面再扑来的，则已是，另一阵海水潮峰。
她仍是爱笑的，尤其在看到我们回来之后。
她会长时间的凝望我的脸，说“瘦了”或“根本不胖。”
我嫁在了异乡，又时常忙碌，每次回乡，她一见我总是第一时间问：能待几天？我最窘她这一问，谁能明了一个时刻牵肠挂肚又不能膝下承欢的女子在母亲此问中所体会的炎凉与悲欢？
我常说：妈你挺年轻，你没变。而母亲总是笑而言它。
她知道我最爱家乡的所有。包括吃食。
山里红熟了，她带我去摘，回程时她背着挎着的，比起我手上一个小小塑料袋子里的小红果，如同大片天空下，一枝孤零零的云朵。但是，她在负重之下，仍会从容，她在回看我的时候，定会整理一下前衣襟上的褶皱。
她总会给我打电话，问，忙不？累不？别生气。养好身体。化化妆。而我在繁忙中总会说：嗯嗯，妈你先挂了吧，我这边忙，回头给你打回去。而这个回头，是遥无预期的。她总会唯喏顺从着挂断，伴一声叹息。
我有时也给她打电话：天南的海北的，末了我会说，妈我带给你的脂粉用完了没？用完我再给你带回去点。
冬天，母亲的腿疼，疼了一冬天。我知道，是岁月的疼痛。
她依然爱长辫子，她侧躺在那里，我端详她的发辫，细细的，像两只在村边小河里我于少年时常捉到的泥鳅，弯弯曲曲，尾部稀少的我都能数出55根或63根，而头绳，已变成了灰黑的发圈。
她已经三天没有洗脸，我打了盆温水，叫她洗洗脸，去条桌上给她拿化妆品时，发现我四年前或者更远时间前带给她的脂粉赫然宛在，她已容妆稀疏。
在时光的回廊里，我向你深深俯首：
母亲，请将儿的脂粉，再一次的，浓施。

市民戊戍戌

我不期待你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