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直播间

陈树祥

               

     前日，一位书画界的好友，表情沮丧地向我讲述了去年他的直播经历。
     二0一七年，网络中各种直播如潮纷涌，直逼网民，迅速在网民中火了起来。其中，快手直播风靡全球，如同打开了一扇门窗，一下子，让两个不同的世界瞬间彻底相通了。
       一切传统、原始的传媒途径黯然失色，人们一齐涌向这个名利双收的窗口，抛出来一个形式各样的面孔。
      才高艺精者首当其冲，备齐了直播器具，装扮了不同凡响的家身，焕发出光辉灿烂的容颜，抱拳拱手：感谢平台！感谢众位！随即使尽浑身解数，向外界讲述、展示、介绍自己。随着跟进了更多有才情又喜欢表演的人，接着便是一些被潮流吸引却无一技之长的人们，在变通自己的本领之后，也做起了主播。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一时间，聊天闲谈者也拥有了数万粉丝，成为网络名人，神采飞扬，语势滔滔地与粉丝互诉衷肠，谈至酣处，对方会刷来不菲礼物，致自己喜欢的人，主播赶忙笑纳，连连抱拳，瞬间，名利双收！
        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绝好职业怎么会不被人青睐？于是，我的这位朋友怦然心动，迅速装扮了直播间，下载了快手软件。可是网名却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这样一个崇尚文化，倡导学习的人，本该是一副严肃庄严的面孔，怎么会启用一个滑稽怪异的称呼？可业内人士告诉他：快手直播必须新潮搞怪，随时就势，不可自命清高，封建守旧，否则会死得很惨！
        但是，朋友并未听从劝告，私自使用自己学习班的名称注册了网名：宏道书屋！蓦一看，便知是一位不随流俗之人。却也注定了他一年之后的沮丧与失败。
      我曾问他：为什么不肯像别人那样起一个类似“西域牧马人”、“绝情女剑手”、“我是靖哥哥”之类新潮网名。朋友说他开办直播是为了弘扬学习，传播文化。
      于是，一个充斥着挑衅和道德绑架味道的直播间出现在万千网民的视线之内。
        我的朋友开始展示书法、收徒授艺。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当其他主播含情脉脉地抱拳拱手，向刷来礼物的粉丝说声谢谢的时候，他却在直播间声色俱厉的呵斥众人不准离开！不准出去！那样生硬，那样教条，那样不可理喻，仿佛绑架一般。误入者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每一次直播只有孤零零的十几个人，陪着他的喜怒哀乐，看着他的脸色听课，偶尔还要承受他抱怨大家拒绝学习的诘责。其中还有碍于情面不得已者。天天如此，真是难为了他与大家。
       有知情者建议他去其他主播直播间“吸粉”：刷一些礼物，疏通主播，大家便会关注你，粉丝也便多了。但他却意志坚定地拒绝：怎么可以没有文化自信？感召岂不是更好？何必奢求！
        于是，他便每日直播时只与十几名粉丝煎熬着、消耗着、对峙着，将自己的知识强加于观众：他会讲一些书法知识，写字技巧，甚至会讲一些国学知识。偶尔也会有人在屏幕下方留言：“写的好，向你学习。”“老师辛苦了！”也有人无法忍耐这样的压抑气氛：“我有事先离开了。”……忽然，也会有喷子来袭：“这样的字迹怎么可以教学生？误人子弟！还是自己先练好再说吧！”他顿时气极，脸色铁青地质问对方：“我是专科书法老师！哪一个字写的不好？站出来与我理论！”喷子早已心有成竹：“以丑为美，可恶可笑，回去吧，别再现眼！”瞬间，喷子消失，而他却得了满腔怨愤，气得抓耳挠腮，找不到南北。
        有人劝导他：网络是一个虚拟的空间，不必太在意别人的评论，有些人是偏执与病态的。但他却无法在这样的鄙夷中释怀。之后，每一次直播，他的精力都会被注意屏幕留言分散很多，深恐再有喷子来犯，也做了充分的“防喷”心理准备，一旦遇到便争分夺秒口诛笔伐，做一番理论深刻的回击，直至喷子逃离。
       业内人士点化他：直播是一个公共取向异常复杂的职业，会遇到各种品性的人，你需要有良好的心里素质，否则，那个被喷子气死的主播就是你！
      原本打算寻找一份幸福与快乐，现在却招来了痛苦。
      不解、抗拒这样的人文环境，导致了与观众之间关系的淡化。慢慢的，他的直播间只剩下了自己。在每一次开播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屏幕犹豫一番又关了离去。
        之后，他悄悄溜进一些网红主播的直播间，看着各位主播施展才华时淋漓尽致的快慰和收取礼物的惬意表情，不禁汗颜，二人台、山曲、流行歌、搞笑、聊天，不一而足，风采各异。有的单出头，有的组团，有的在直播间，有的索性拉起音响走进繁华街道……一时间，快手直播成了主流，人们在直播间显尽才艺，绽放异彩，博得名声远扬，还要赚个盆满铂流。甚至有人将其作为谋生职业，专职起来，乐此不疲。
       ……朋友却远远没有这样的本领，自然无法跻身潮流之中，倘若扮成异类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献媚，然后再抱拳拱手对刷来礼物的大哥娇滴滴地说声谢谢！却是万万不可！
     他想告诫大家：切莫荒废时日于这样无谓的消磨中！却被观众痴迷癫狂的热情熔化，自己也成了某位主播的粉丝。
       深深感叹：颜值、才艺胜于万千文化底蕴！一切不切实际的愿望都是纸上谈兵！不如实战！
      于是，他改变了直播风格，将自己化身为一位和颜悦色、妩媚动人的“才情主播”，并且，增加了一些直播器具，打算于众多主播之间较量一番，博一个名利双收！
       于是，将直播风格设定为：雅俗共赏，唱歌----《听心》、《相伴到老》、《鸿雁》，讲故事----《成吉思汗》、《中国近代史》，与观众调侃嬉戏、插科打诨……几乎近于上蹿下跳地展示自己浑身非凡的才艺，以取悦观众，忘记了自己的职业和使命，甚至将庄严甩到九霄云外再鄙视一番。抖身将才华施展到极致，自然也增加一些看客，收到一些礼物，但依然寥若晨星，未能及愿，万千观众，唯独冷落了他。
      朋友不禁有些疲倦，停下来慌乱的行为思考：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是否过犹不及？反倒华而不实，影响了自己的诚意？
       然而，过了些日子，观众还是陆续退去，直播间变的冷清。
     “等一等！请等一等，我还有才艺表演，才情展示！”朋友有些慌乱地挽留，可无人顾及。
      无论他怎样更换播出模式，结局总是一样：无法得到大量粉丝的青睐！后来，只好退出直播大潮。
     曾经有人说快手直播是一个娱乐空间，倘若用来当做文化课堂，真的是选错了对方，朋友直播失败的原因是：没有端正意识形态！
      他在与我聊天时沮丧地调侃道：“败于固执，毁于文化！忘记游戏规则，不曾随波逐流。还是支持其他主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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