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冷暖》——吴久冰

自由发

《知人冷暖》

　　才进入十月，寒冷已提前到来，手指、脚趾是活人感知所处环境冷暖最精准的温度计。从十月一日开始，我的手脚便一直冰凉。乍寒真寒，我只能以背诵雪莱的诗取暖，十月一日到了，十月十五日还远吗?鹿城的采暖季从十月十五日开始。
　　因为自己是家长，所以，我手脚冰凉时，便马上想到女儿的手脚是否也冰凉，经了解，还好，孩子说冷暖自知，屋里有空调。往年父母还在世时，一进入十月，我们相互之间问候最多的话语便是屋里冷不冷。
　　怪不得，人们总爱把家人之间的感情比喻为手足情。一个正常情感的人，对于外界环境使自己手脚冰凉时，一定会想到：伴侣的手脚是否冰凉、儿女的手脚是否冰凉、父母的手脚是否冰凉?这种手足情后面大概还隐约潜藏着一份责任，关心伴侣是配偶的责任，关心儿女是父母的责任，关心父母是成年儿女的责任。于我，坦诚地说，由自己手脚冷暖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他人，不过也就是前三者，伴侣、儿女、老人。随后才会想到:兄弟姐妹、亲戚、同学、朋友、同事，等等。即使想到这些他人，也不过还是冷暖自知这个层次，这些他人也不过是自己相知、相识这个范畴。如此，才觉得杜叔叔(甫)真是一位伟大、光荣、正确的人，以一介辞职的副科级(右卫率府兵曹参军)，竟然泣血呼唤"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且，人格高尚到“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后来范叔叔(仲淹)又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情应与老杜同出一辙(称杜、范为叔叔，是二位享寿均未及我爹的84岁，杜公享年57岁，范公享年63岁)。
　　杜公和范公胸中所怀的“天下”，已远远超出“冷暖自知”，而是在知"人”冷暖，此处的"人”，已是天下人。杜公所忧寒士，并非全是杜家人，范公所忧天下，也并非是范家特色的天下。
　　面对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杜公及九百六十多年前的范公，我竟羞愧无言。可惜了我还是当代人，可惜了我还曾宣誓加入过某党、团，可惜了我还曾忝列公职序列、食过民众的俸禄，眼界始终不过就是个"冷暖自知”，至今都未曾有一次、一秒想到过“天下"，所以，更谈不上"大庇"或“先、后”。面对杜叔、范叔等先辈，我真想掌掴这个萎缩、自私、卑躬屈膝、丑陋的今世中华“我”。
　　对比唐时那个曾经的副科级，再放眼厉害了我的国中的许多正科级、县(处)级、厅(局)级、省(部)级乃至首长级们，真有点令我心凉，一生冷暖，不过就是"自个"知，既无亲情，也无人情，更与社情无关。
　　以中国人的简单道理，在其位谋其政，家长当然要顾及子女冷暖，村长当然要顾及村民冷暖，乡长当然要顾及乡民冷暖，县长当然要顾及县民的冷暖，以此类推，首长当然要顾及你首所伸长范围内人民的冷暖，如特朗普要顾及美国人民的冷暖，普京要顾及俄罗斯人民的温暖，昂山素季要顾及缅甸人民的温暖，等等。因为，你食得是那一国人民予你的俸禄。
　　我辈个体户可以冷暖自知，但食公禄者，当然要知他人冷暖，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一点都不用上升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个道德高度。家长与首长不过是分工不同，享受了家长的尊荣，当然就要尽家长的义务和责任。享受了首长的尊荣，当然要履行首长的责任和义务。既然当爹，一个儿女受冷，就是你未尽责;既然是首长，有一个子民受冷，就是你未尽到责任。所以，美国媒体批评特朗普，我觉得应该;俄罗斯媒体批评普京，我也觉得应该;日本媒体批评安倍晋三，我更觉得应该……
　　在我有限的视听里，也见过舆论导向的媒体有过首长揭开锅盖、撩起被子关注民生的镜头。但首长视察车队离开的尾气还未散尽，便晓得，去年那个冬季，冀中平原以所谓去雾霾为由禁止燃煤，结果燃气改造工程滞后，再加气源不足，令万千人家甚至学校、医院在寒冬里不能供暖，只能原始地以阳光作为直接热源。当然，每个冬季，破屋黑窑冰似铁的民居何止一地、一处、一间?最起码，我本家的喇嘛大爷就是在自己家被冻死。噫吁嚱，冷乎冬哉?谎言可以遮掩许多真相，但唯一遮不住的就是冷暖。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手脚冰凉当然教人心凉。寒冷可以阻止万物生长，但唯有一种东西可以在寒冷里生长，那便是民愤。或许上帝可以化解仇恨，但在有的时空里，治人者与被治者都不认识上帝。圣经说，饶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错。不过，我中鲁迅的毒太深，生前不饶恕的，死后也不饶恕，因为他们明明知道那是恶，但他们还在做。
　　保安可以冷暖自知、环卫工可以冷暖自知、搓澡的可以冷暖自知、捏脚的可以冷暖自知，因为他们不过是自食其力者。但领取公家俸禄者不可以仅仅做到冷暖自知，你一定要知人冷暖。因为，你的俸禄里，有那"人“的一份。
　　说什么为人民服务，这个冬天，如冷暖自知一般知人冷暖足已。
　　此文当日记以自省。
　　2018.10.4于鹿城

风。

赞

高丰

赞

深街酒肆

《知人冷暖》

市民戊戍戌